她是「下中產階級」成績頂尖的學生，但對升學資源一無所悉

文／馬修．傑克森；譯／顏嘉儀

克萊爾．瓦耶．沃特金斯（Claire Vaye Watkins）在內華達州的帕朗市長大。這個城市之名帶有「水岩」（water rock）的含義，座落在拉斯維加斯到死亡谷的惡水盆地之間。與周遭嚴峻的環境相似，帕朗的氣候惡劣，夏季平均氣溫可以高達華氏 100 度以上。然而地處偏遠的帕朗，卻有著珍貴的水資源，源源不絕地從自流井中湧出。〔1〕 在 19 世紀初拓荒者來此定居之前，這裡曾是南派尤特族印第安人的故鄉。當地的棉花與苜蓿產業早已不復當年盛況，如今最主要的收入來自幾家聲名響亮的賭場、（合法的）妓院、一家高爾夫球場和一條賽道。雖然帕朗市的收入中位數遠低於全美水準，但其水準完全足以躋身所謂的「下中產階級」。

你可能認為，那些下中產階級裡成績最好的學生，會有機會進入名校。然而，如同克萊爾在〈常青藤聯盟是另一個星球〉（The Ivy League Was Another Planet）文中所述，事實可能並非如此。〔2〕她提到自己早年一段經歷，當時她與朋友瑞恩被推選為帕朗市的代表選手，參加內華達州「百大高中生」的競賽。她是這麼說的：

在飛機上，我和瑞恩遇到一位來自拉斯維加斯的男孩。出於一種打探競爭對手底細的心態，我們問他念哪所高中。他講了一個校名，不過我們都沒聽過，於是他又加了一句：「這是一所磁力學校（magnet school）」。瑞恩繼續問什麼是磁力學校，並且在剩下的時間裡不斷地追問更多細節，他的問題圍繞在這個少年的受教育史，像是：他的出國經驗、他課後的機器人社團、他的導師、他的大學預科課程等等。

那時我們才意識到，原來教育機會並非生而平等。對於來自帕朗市的瑞恩與我而言，那個拉斯維加斯男孩其實不過與我們相距一個小時的車程，但他卻彷彿是住在一個我們永遠無法造訪的遙遠星球。不過當時的我們並不知道，其實還有更多更遙遠的星球，是我們根本連看都看不到的。而那些遙遠的星球，也看不到我們。

儘管克萊爾住在離都會區僅有一小時車程的地方，她對所謂的大學與入學管道幾乎一無所知。她所感受到的隔閡感與資訊落差，解釋了為何社會不流動與不平等並非一個暫時的現象。克萊爾的故事開啟了一個議題：既然學歷對薪水的影響越來越大，為什麼還是有人不願意提高自己的教育程度呢？

一旦人們的視野受限於先天成長環境時，社會不流動的現象就出現了：他們身處的人際網絡，無法提供走向成功需要的資訊和機會。

除了道德爭議以外，社會不流動還造成了效率不彰的問題：社會上極具生產潛力的個體，可能因此被侷限在不合適的位置，導致社會的整體生產效率低落。有多少「畢卡索」在煤坑裡工作了一輩子？我們的社會中也許有人具有發現某種癌症療法的潛力，然而如果他生在貧民窟，他還有機會發揮天賦嗎？這些都說明了社會不流動對一國生產力的成長有多麼大的影響。

同質性，在社會不流動現象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同質性決定了父母能掌握的資訊，因而影響了他們育兒的方式。而即使排除了父母因素，孩童的成長環境也對他們的教育機會與未來收入有著深遠的影響。成長環境影響著他們怎麼看待社會的方式，也影響著社會對他們的期待是什麼。阿羅娜．金（Alona King）曾在史丹佛大學攻讀電腦科學，身為年輕黑人女性，她深刻感受過這點：「每次走入蓋茨計算機科學大樓（Gates Computer Science Building）大廳，總是有人會問我『嗨，你迷路了嗎？』。這是人們看到一位陌生的少數族裔走在這個科技地盤上時的反應，對此我深感厭煩。」〔3〕

為了更全面地了解網絡對社會不流動與不平等的影響，接下來我們將會介紹這兩個現象的背景，以及這兩者之間緊密的關聯。我們也會討論正在經歷變化的勞動力市場：一個人擁有大學學歷與否，造成的薪資差距正在拉大。最後，我們將在社會不流動現象的背景上，拼上重要的一塊拼圖：教育不流動性。由教育程度較低的父母與環境養育出的孩子，通常先天就處於弱勢，受教的機會與獲知資訊的交流都更少，因此更不容易獲得高等教育的資源。

有了這些背景知識後，我們將探討網絡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首先，正如克萊爾的故事所示，同質性限制了資訊交流與某些常識的流通，導致教育的重要性或受教育的管道難以廣為人知。這種限制不只影響了父母，也影響了子女：父母的育兒方式、子女從周遭環境吸收的資訊，都受到同質性左右。第二，一個人是否追求高等教育或進入正規勞動市場，很大程度取決於成長環境與同儕行為。第三，一旦進入勞動市場，一個人的薪資與發展機會，也取決於有多少同儕仍活躍於職場，因為人脈是獲得工作機會最主要的來源。

結合以上種種網絡效應，以及它們之間的相互作用，能幫助我們了解為何社會不流動與不平等的現象，如此難以撼動且日益加劇。這些力量造成了極大的影響，甚至更勝於來自上一代的財富效應──後者只能部分解釋上述的社會趨勢。

註釋
1　也許你對奧林匹亞啤酒（Olympia Beer）的宣傳沒有印象，或是你曾以為Artesia（自流井）是一個地名，但其實所謂的自流井水指的是，地底的含水層因為傾斜角度的緣故，在天然的壓力之下自然湧出，無須加諸外力就能取得的水源。
2　請見Claire Vaye Watkins, “The Ivy League Was Another Planet,” New York Times, March 28, 2013。
3　請見https://www.theodysseyonline.com/black-women-in-tech。

※ 本文摘自《人際網絡解密》，原篇名為〈社會不流動〉，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