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與阿爾貝托在革命前夕的舉杯/《拜訪糖果阿姨》

文/伊格言

午夜時分他來到船頭,望向微風中緩慢移動著的黑夜。艙裡的笑鬧與喧囂漸漸隱去在淡漠的夜色裡。皎潔的月光在河流上照出了一條明亮的水路。而岸邊持續傳來各種鳥獸的鳴叫,此起彼落。那使得亞馬遜河岸的遠處更形朦朧深沉。

「累了嗎?」阿爾貝托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在想什麼?」

「沒什麼。」

「想女朋友?」

他笑了笑。「我不像你整天只想著女人。」

「喂,我可是為人體貼──」阿爾貝托巴了他的頭。「我知道,你想的不只一個,你總是想著南美大陸上千千萬萬的女人。」

「也對啦。」他笑著糾正他:「『大南美國』。大南美國裡千千萬萬的女人。」

「以及她們千千萬萬的屄。」阿爾貝托說。

「我也不像你成天只想著千千萬萬的屄。」

「沒錯。你想的是,儘管大南美國的屄有千千萬萬,而你畢竟只有一根屌。」阿爾貝托大笑:「要滿足她們,得用另外的方式;這確實值得你憂國憂民。」

他沒有回答,只是望著月光下浮漾著霧氣的河面。短暫的沉默籠罩了他們。他聽見一旁另一條船上小艙房中傳來女人的呢喃呻吟,間雜些男人的吼叫。他知道那是接客的妓女和她們喝醉了的恩客。她們有時跟著船隊走,靠岸時便上碼頭攬客。

「你看。」阿爾貝托突然拿出兩個小酒杯,為自己和切斟上了酒。月光下,他舉杯朝向那歡愛聲的來處,那既像是快樂又像是痛苦的響動。「敬大南美國千千萬萬的屄和屌。」

酒杯碰撞,匡噹一響。「敬千千萬萬的屄和屌。」

阿爾貝托將那烈酒一飲而盡。「我會想念這裡的⋯⋯」在逐漸變大的水流聲中,阿爾貝托的語音顯得微弱了些。他的臉隱沒在背光的暗影中。「切,我也會想念你的。或許下個月就要啟程回家了,是吧?」

回家。是啊回家。如果這不是結束的話。

「是啊,我也會想念你的。」他轉頭望向阿爾貝托,望進那瞳孔最深處的黑暗。「但我想我們還在路上。」)

◎本文摘錄自伊格言《拜訪糖果阿姨》立即前往試讀

Photo From Flickr CC BY Carlos Día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