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經生物學教授與達賴喇嘛喝茶前聊的事
文/佛朗西斯科.瓦瑞拉;譯/丁一夫
插曲:關於器官移植的談話
彼得注意到門外的茶點已經準備好了,他說,「我只想在休息前再談一點。因為占優勢的西方科學觀把心智等同於大腦,將人等同於心智,所以現代醫學的目標是要讓大腦活著,有時候為此以其他器官系統為代價。要不然,大腦一死,我們就死了。」
尊者轉向了大腦和器官移植的話題,這個話題在第一次心智與生命討論會1上提出過:「看上去好像大腦移植不大可能發生?」他的問題引出了下面的熱烈討論。
彼得.恩格爾:這是個有意思的悖論,因為這樣一來就是身體移植了。
達賴喇嘛:如果大腦移植給一個新的身體,這個新身體會成為前面大腦捐獻者的身體嗎?
彼得.恩格爾:對。人是跟著大腦的,所以大腦移植就是一個人的移植。
達賴喇嘛:如果是這樣,那麼得到了一個新的大腦的人事實上並沒有獲救?
彼得.恩格爾:是的,身體是捐獻出來的。我們說一個捐獻了心臟的人是捐獻者,在大腦移植的情況下,整個身體是捐獻者。
達賴喇嘛:移植顯然是重建性的;你事實上製造了一整個完全不同的新人。
彼得.恩格爾:如果您把一個人的特性認定為這人站立的方式、說話的方式、姿勢態度的方式,那麼根據西方科學,如果你的大腦移植到我的身體上,我的身體就會採用你的大腦所支配的那些特性。
達賴喇嘛:這個問題部分涉及了多少特性是我們認為組成一個人的核心。怎樣的轉變會影響到人的核心?
彼得.恩格爾:您問了一個非常困難的問題。電腦現在已經變得如此複雜,我們可以說它們能夠思想。它們甚至可以說是有創造性的,這迫使我們去定義,到底是什麼使得人類大腦不同於未來能夠想像的電腦,是什麼讓我們可以說我們是人類而電腦不是。我不認為神經科學家會說,有一天電腦最終將變成人類,但他們也不能給你一個好的理由為什麼電腦就是不會變成人類。這個問題變成一個深刻的哲學問題甚至是神性問題,這對純科學家來說不是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我要問問這裡的科學同行們有沒有什麼可說的。
達賴喇嘛:如果你真的用大腦來定義人,我們可以問,在大腦形成之前的胚胎階段,這個人是否存在?你會回答說,在那個時候還沒有這這個人。如果確實是這樣,這個答案構成了人工流產的正當性。人工流產沒有殺死任何人,那只是將母體中的一個部分取走了。
彼得.恩格爾:在西方,為了什麼時間點胚胎成為一個人的問題有非常嚴肅的爭論。不同的思想流派取決於不同的宗教背景。
佛朗西斯科.瓦瑞拉:在終結一個生命和殺死一個心識即一個人之間,有一個區別。多數科學家會同意人須有大腦,所以在成為一個人之前,在胚胎中必有某種大腦存在。但這不能成為為人工流產辯解的理由,因為即使是在受孕的瞬間你就有了生命。
彼得.恩格爾:今天下午我們將回到這個問題上。現在讓我再詳述一下,因為您給了我們一些有關大腦移植的思想素材。現在西方醫學界正在做部分大腦移植,雖然還不是很成功。整個大腦的移植還沒有人做過,但是在疾病造成大腦特定功能的一小部分損傷的情況下,現在有可能將同樣功能的神經細胞從胚胎中分離出來,然後注射到大腦中。這些細胞將生長並連結起來,彌補已有的大腦缺陷。這些大腦細胞必須是在發展中的階段而不是已經充分長成的,使得它們能生長並恰當地連接起來。2
達賴喇嘛:那麼那個胚胎只能死亡,是不是?你不能從一個活著的胚胎中抽取細胞?
彼得.恩格爾:是的。不過,大腦是極其複雜的,有很多不同的部分,各有很多不同的功能。我們不能簡單地說大腦就是心識,就是人;我們不得不問大腦的哪一部分是心識。如果我們能移植大腦的一部分,那麼要移植多少大腦才能讓他變成一個不同的人?這是一個有意思的問題。
這確實非常有意思,人們將在很多年裡思索這個問題。這時,茶點準備好了,談話如往常一樣變成了更小的三三兩兩的交流。
NOTE
- 譯注:見Hayward and Varela, Gentle Bridge.
- 譯注:J. E. Ahlskog, “Cerebral transplantation for Parkinson’s Disease: Current Progress and Future Prospects,” Mayo Clinic Proceedings 68 (1993): 578-91.
※ 本文摘自 《睡眠、夢和死亡過程》,原篇名為〈插曲:關於器官移植的談話〉,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