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寫到骨子裡的痛,卻流出愛的眼淚─專訪韓國國民作家:孔枝泳
by 薛怡青
小說可以翻動立法、改革社會體制、讓受到冤屈的人得以平反嗎?
答案是:可以的。
在韓國因《熔爐》這部小說引發社會抗議與人民自覺,迫使國會修正性侵害防治法,該法也被稱為「熔爐法」,而促使此法修訂、引發韓國全國人民為身障者站出來的就是有「韓國國民女作家」之稱的孔枝泳,她用筆寫出了韓國光州一所身障學校的性侵事件,揭發一連串黑幕,引發全國輿論,進而影響韓國政府重新調查,介入接管輔導受害學生,甚至重新修正立法。
「小說具有社會責任!」孔枝泳書寫,就是抱持著這樣的理念。從《熔爐》到《我們的幸福時光》,孔枝泳的文字憾動了韓國社會,寫出社會階級的衝突、上層社會與國家機器的黑暗面、弱勢團體的悲苦與不堪,更喚醒了正義與希望。看她的小說,其實不是太輕鬆的事,過程也許痛苦、也許悲傷,但是故事的核心關懷仍然回到了「愛」與「寬恕」!
小說作為推動社會變革之必要手段
問及她為何挑選這些相當具爭議性、悲慘的故事作為小說創作的題材,孔枝泳認真地說:「對於這些被隱藏起來的真相,社會上不應該用『不知道』就帶過,我認為身為作家具有社會責任,而透過小說推動社會變革,是一種必要的手段。」隨後她也解釋,在自己出過的多部小說中,並非都是悲慘的故事,只是這樣的議題最容易受到矚目。
與其說孔枝泳是個認真的小說家,倒不如說她是個社會觀察者,有著仗義直言的俠女性格。每一部小說在寫作之前的取材,她都親身接觸,親自造訪、融入。就像在寫《熔爐》時,親自去陪孩子們玩、陪孩子們吃飯,她並沒有透過手譯員去追問那些留在孩子心靈上的傷痕,只是真心地關心孩子們,用行為讓這群受傷的孩子知道,這世上仍有溫情,而神也沒有放棄他們。
直到有一天,孩子對她打開心門,主動跟孔枝泳訴說那些不堪過往。她一方面覺得欣慰,因為孩子們信任她,一方面又覺得現實難堪的令人十分痛苦:「我彷彿聽到命運的聲音,雖然明知不可能,但與孩子們互動的過程,那種命運的聲音就不斷的在耳邊迴蕩。」
孔枝泳回想著當時聾啞孩子用手語訴說著那些令人傷痛的過往,也開始理解自己唯一能為孩子們做的,就是把故事傳達給大眾,喚醒大眾重視這些被隱匿的事實,還給孩子們一個公道。
為愛而寫 為所有人寫出人性裡的真善美
另一本引起話題的小說《我們的幸福時光》則是探討廢死議題,在採訪過程裡,問起孔枝泳對死刑的看法,她的反應十分直接:「死刑只是報復,一種冠上合法名義的殺人。」她表示,或許這樣的主張會引發受害者與受害家屬的反彈,但她強調這並不是袒護殺人犯,而是她經由親身採訪死囚,一次次與死囚一同參加彌撒、一同共進晚餐後深思熟慮後的態度。
孔枝泳在死囚身上,看到了懺悔與感恩,並開始相信,每個人的核心仍是「真善美」。
她相信人都有愛人的能力與被愛的需求,就像她在書中的自序最後有感而發寫道,「無論死囚、孩子、世上任何一個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誰都想得到愛,都想得到認可,除此之外的東西都不過是帶著憤怒的噪音而已。」
連著幾部著作都拍成電影,並引發各界的討論,甚至影響了南韓的修法,問及她對於下一部作品的創作類型,她笑著說,想寫的東西太多了,像是修道院、戰爭、同志等都是她想嘗試的創作類型。她不喜歡被定型為只能寫某些題材的作家,更希望挑戰各種類型,就像她在韓國的多部作品中不乏有許多輕鬆、快樂、陽光類型的題材,只是剛好這次台灣取得翻譯版權的是這二本較為悲傷風格的故事,未來也許能看到她更多詼諧筆調的作品在台灣出版。
無論書寫痛苦或快樂,身為一個作家,只要能持續透過文字能產生力量,作為發聲管道,就能帶來更多的正義、公平、愛與良知。就像她在自己小說中的自序寫道,「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對他人的痛苦置身事外。」孔枝泳就是這樣一位真性情的女作家,在她的文字裡,你感受得到憤怒、痛苦、悲傷,甚至無奈的吶喊,但最終她仍會把你帶回「愛」與「原諒」的軸線。
唯有原諒,才能看見光明;唯有放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