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讓他成為自己──可能嗎?
文/怪熊
騎馬打仗是當前小孩陌生的遊戲,不過正在當爸媽的人應該還不算陌生。這款「分類械鬥」既宣洩體力、活筋動骨,也具體而微是分邊分派的社交練習。插畫家川貝母筆下的小孩騎馬打仗,翻過扉頁,他們進行著各式各樣的活動,此情此景似乎屬於一處烏托邦。世間鐵定沒有「純粹的童年」,但台灣的確有一所學校,師生協力提供彼此最大限度的自由──但也分別付出代價。
劉若凡的這本《成為他自己:全人,給未來世代的教育烏托邦》,講述這所學校的故事,甫獲開卷好書肯定,怪熊小編說破嘴也搆不到錦上添花。然而閱讀本書的過程著實撩起來了許多困惑。
本書最動人的章節,怪熊小編以為是第五、六兩章。一所學校,校規由師生共同制定(除三大武斷的天條不可違逆外),並且內建修改的機制,儼然是具體而微的憲法。按照創校老師的想法,校規和議事規則應該足以確保學校師生──在「大人」抵住教育部壓力的前提下──體現各自的個性,追求知識,陶冶品格,成就所謂「全人」。孰知自由的設計總是算不盡群眾之間的力學,議事規則之外還有其他社會規則,後者不但不一定服膺前者,還往往能直接漠視而取消前者的權威。
當學生之間的異質性大到一個程度,分邊分派的情形就出現了,各種霸凌行為拿來對付「不會讀空氣」的人,他們沒辦法迅速把自己調整成團體期待的模樣。本來學生還少的時候,追尋知識很容易成為學生間的楷模,因為他們還不知道別的模樣。一旦有人不但展現出、尚且能駕馭性的吸引力,有人能透過蹺課、抽菸、玩團等行為表現出自信傲氣的形象,而把課堂當成可有可無的「學校的事」,這所需要住宿的學校、教育含括生活全方面的學校,內部就分化出另一種生活方式,而在全人的價值與此校歷史的多重規定下,不能像「體制內」那樣,用物理或象徵的暴力,率爾抹殺。
應當說理,應當說服,這是全人的價值。閱讀劉若凡重建的歷史,面對學校失序,我們看到老師也分化成(至少)兩派,有些堅持貫徹價值到底,有些判斷非強加一定的限制不可。師生都或明或隱地了解到,校規與議事規則充其量是「底線」,而且這條底線要起作用,必須在師生間、學生間以各種方式操作人際的影響力,去限定彼此對「全人」的想像、這所學校要進行何種教育的期望;簡言之,要建立權力關係。
說到此,怪熊小編想說的並不是:權力關係好髒,全人的實驗終究「失敗」了!不,不是乾淨或骯髒的問題,而且「全人」在整個過程中,由於學生出身上層中產階級,總算有辦法扛著「下一代不入流」的風險,一路擁有比「體制內」學校更寬廣的選擇。「全人」做了怎樣的妥協,讀者自可跟隨劉若凡的鋪陳絲線找到後話,重要的是,全人的故事清晰呈現了「成為他自己」在現代社會的教育系統中,是多麼「奢侈」而珍貴的事情。透過劉若凡細膩的紀錄與分析,全人替台灣社會「預演」一種給人更大的發展餘裕的教育環境,會遇到哪些狀況,我們得以思考對策。
當然,全人的畢業生恐怕不同意上段說法,因為這說法似乎把實際待過全人的學生當成某種白老鼠,為了某種崇高目的而犧牲一己不可重來的青春。不過我相信,失序當下的教育現場,沒有人還敢把混亂的學校當成實驗。所謂「預演」都是事後之見,而「實驗」除了帶有控制的傲慢之外,卻也蘊含世界過於複雜的謙卑。我們在體制內外當過白老鼠,後來掙得一點餘裕之後,也不妨分一些給謙卑。
延伸閱讀:
[not_mobile]
[/not_mobi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