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苦悶,所以我消費?寵愛自己,不過是場騙局
文/保羅.羅伯玆
星期五傍晚時分,我坐在西雅圖北部一家蘋果專賣店內,身旁還坐了幾個中年人。我們這些剛買了 iPhone 的消費者,一同參加產品使用說明。以往,我們習慣在星期五傍晚到酒吧喝酒,紓解一週壓力,但現在,購買個人科技產品也變成一種休閒活動,這家蘋果專賣店正擠滿了人。
我們的指導員奇普是個二十多歲的纖瘦青年,他戴著一副時髦的眼鏡,剛教完我們如何使用 Siri 。Siri 被歸類為「人性化生產力應用程式」,換句話說,這種軟體可幫助我們以更少時間做更多事,提高我們的效率。
老實說,Siri 真的帶給我發自內心的快樂,我要她設定五分鐘的計時鬧鈴,她真的照辦了;兒子參加越野跑步練習,我要Siri告訴他,我會晚點去接他,她真的一字不差的傳了一封簡訊給他。我簡直樂壞了。
但我真的看不出這些新工具如何提高我的生產力,事實上,我很確信我的生產力因此降低了。
這些功能讓我很開心,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快樂,當下在我體內流竄的神經化學物質,在很久以前,曾幫助我們的祖先以最快速省力的方法,找到食物、遮蔽處所與性伴侶。
這種心理與生理上的化學衝動,才是蘋果公司真正的產品。
不只是蘋果,Google、微軟、臉書等公司真正賣的,其實是另一種生產力:以最少的精力,創造最大瞬間快樂的能力。
這跟一般經濟學家說的生產力完全不同,但蘋果公司這家擁有極高市場價值與品牌知名度的企業,藉由將自己定位在「以我為中心」經濟的正中心而獲得空前成功。
蘋果的成功,再加上個人科技產業的快速成長,全球每年花費上兆美元,購買智慧型手機與平板電腦,這一切都說明了這種新型態的生產力,在更深的層面上,和其他生產力同樣重要。
我們不僅願意花很多錢在這些產品上,同時以狩獵採集者的高度警覺與專注力,只要這些產品一上市,我們就不假思索的設法盡快取得,一如我們的先人,一有機會就會設法取得最新的武器或工具。這種無所不用其極,不斷追求更高效率與生產力的反射性反應,正是衝動型社會的精髓,也是我們討論的起點。
療癒式消費主義興起
我們之所以消費,不只是為了獲取新奇的物品或地位,還想要療癒受損的自尊心,撫慰平淡無味的婚姻帶來的失落感,或是逃避工作帶來的挫折感、令人厭煩窒息的單調無聊生活,以及年老體衰帶來的失落。
林德(Robert Lynd)是哥倫比亞大學社會學教授,同時也是消費文化評論的先驅。他觀察到,消費性商品的行銷與消費行為,幾乎和醫藥治療沒兩樣:都可以幫助我們因應各種情緒或社交問題,進行自我「調整」。
林德與其他學者對於這種新興的療癒式消費主義,感到憂心。然而,成功就是王道。消費性商品的每個產品週期與改款,都賦予個人力量,不僅主宰外在物質世界,還包括內在心靈世界。
在這種個人力量崛起之前,還有一項因素不容忽略,人們完全受制於市場,不只是商品市場,還有支撐我們消費力的薪資市場,這使得我們落入任人擺布的境地。
不斷追尋自我可能是件非常累人、充滿壓力,甚至會引發罪惡感。也有人擔心,人們對自我的追求正將過度消費行為常態化,我們已經進入《紐約郵報》社論作家薛南(William Shannon)所謂的「鄙夫時代」。不論我們爬得多高、消費力有多強,或把自己重新定義成多麼崇高偉大的人,我們始終有個揮之不去的煩惱,那就是永遠有另一級階梯等著我們爬上去。
我們究竟想要什麼樣的世界?密西根大學政治學教授英格哈特(Ronald Inglehart)指出,隨著經濟不斷成長,以及物質取向的上一輩逐漸凋零,整個社會就會慢慢向後物質主義價值觀靠攏。在二十世紀尾聲出現「翻轉」,後物質主義追隨者超越唯物主義者,所有的社會將出現調整,致力於協助個人充分發揮最大潛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