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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中國接吻史:嗚、嗚咂、做了個呂字,指的是同一件事?

文/殷登國

「接吻」是晚近的說法,習於以接吻表示愛情的漢朝人,如何稱呼「接吻」這樁事情呢?

從現有的資料來看,當時大概還沒有一個專門的動詞來形容接吻;所以在漢朝時寫成的《素女經》一書上,描述男女擁吻做愛時只說:「臨御女時,先令婦人放平安身,屈兩腳;男入其閒,銜其口、吮其舌……。」「銜口吮舌」也只是普通的描述用詞而已。

魏晉之世,人們用「嗚」或「歍」字來表示「口與口相就」之意。如《世說新語.惑溺篇》上說:「賈公閭(充)後妻郭氏酷妒,有男兒名黎民,生載周,充自外還,乳母抱兒在中庭,兒見充喜踊,充就乳母手中嗚之……。」又如東晉末年姚秦時,佛陀耶舍共竺法念所譯的《四分律藏》卷四十九上說:「時有比丘尼在白衣家內住,見他夫主共婦嗚口,捫摸身體,捉捺乳……。」

由上述資料,即可清楚地顯示出,「嗚」字是中國人最早用來形容「接吻」的一個專門性的動詞。

唐朝時,人們還沿用「嗚」來形容接吻,如唐僧義淨譯的《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卷三十八云:「問言少女何意毀離,女人便笑。時鄔波難陀染心遂起,即便捉臂,徧抱女身,嗚咂其口,捨之而去……。」

除了「嗚」以及「嗚咂」之外,唐人還發明了許多動詞來形容接吻,如唐人張文成《遊仙窟》這篇駢文小說裡有「兩唇對口」的描述,唐人白行簡「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中有「舌入其口」、「含朱唇之詫詫」(詫同咤,狀聲字,意與咂同),「含奶嗍舌」……等,都是對接吻的寫實描述。

明朝以降接吻記載俯拾即是

宋元之際,西藏密宗佛教(喇嘛教)也隨之傳入中土,而喇嘛教中有許多的男神、女神頗喜歡擁吻做愛,經常當著善男信女的面毫不忌諱地公然「宣淫」,稱為「歡喜佛」,把中國人的接吻藝術推往更公開、更健康的境地,真是「功德無量」,難怪到了明朝以後,描繪接吻的文字圖畫,會像雨後春筍般大量出現於坊間。

例如明人蘭陵笑笑生所寫一百回的《金瓶梅詞話》裡,關於接吻的描寫俯拾皆是並且極為可觀,如第四回裡:「西門慶……向袖中取出銀穿心、金裹面,盛著香茶木樨餅兒來,用舌尖遞送與婦人(潘金蓮),兩個相摟相抱,如蛇吐信子一般,嗚咂有聲……。」第十一回裡:「潘金蓮……被西門慶走向前,雙關抱住,按在湖山畔,就口吐丁香,舌融甜唾,戲謔做一處……。」第十九回裡:「不一時,春梅篩上酒來,(西門慶與潘金蓮)兩個一遞一口兒飲酒咂舌,咂的舌頭一片聲響,婦人一面撩起裙子,坐在(西門慶)身上,噙酒哺在他口裡……。」第二十一回裡:「應伯爵道:『……(桂姐)妳過來,且與我個嘴溫溫寒著。』于是不由分說,摟過(桂姐)脖子來,就親了個嘴。」第二十五回道:「西門慶見無人,就摟她(宋惠蓮)過來親嘴。老婆先遞舌頭在他口裡,兩個咂做一處……。」書中有關這類接吻的描寫,真是多得不勝枚舉,而且描繪的語詞完全不重複、而接吻的花樣更是變化多端,具見蘭陵笑笑生的筆力、和明人將接吻藝術發揚光大的情形。

另外,明人李在躬也有一首〈點絳唇〉小詞咏「幽歡」說:「殢雨尤雲,靠人緊把腰兒貼。顫聲不微,肯放郎教歇!笑吐丁香舌,噴龍麝,被郎輕囓,卻更嗔郎劣。」形容情郎咬吻、少女嬌嗔之情,歷歷如繪。

而在明朝的祕戲圖中,也有不少關於接吻的描繪。如明神宗萬曆年間杭州養浩齋刻印、一套二十四張的《花營錦陣》木刻版畫圖冊裡,第十三圖就是描寫一雙男女一絲不掛地坐在澡盆中接吻交歡的情景。

明人對接吻一事之用語,除了《金瓶梅詞話》裡的「親嘴」外,還有「做嘴」、「做了個呂字」。如淩濛初《二刻拍案驚奇》卷十中的一首詞云:「老人家再不把淫心改變,見了後生家只管歪纏;怎知道行事多不便:搵腮是皺面頰,做嘴是白鬚髯,正到那要緊關頭也,卻又軟軟軟軟軟。」馮夢龍《醒世恆言》卷十五說:「(赫)大卿道:『仙姑臥房何處,是什麼紙帳,也得小生認一認。』空照此時慾心已熾,按納不住,口裡雖說道:『認他怎麼!』卻早已立起身來。大卿上前擁抱,先做了個『呂』字……。」「呂」字是兩口上下交疊,中間多的那一點當然是舌頭了。

清朝時的民歌裡,也有頗多關於接吻的描繪。如一首江北民歌道:「……嘴對嘴來心貼心,藕尖子對將蓮花盆,那一個倒有俺兩個親?」

另一首江北民歌說:「山歌要唱好私情,買肉要買坐臀精,摸奶要摸十七八歲蓮蓬奶,關嘴要關彎眉細眼紅嘴唇。」「關嘴」即是「親嘴」之意。

又如江南的一首灘曲〈採桑〉民歌中也提到:「……八幅羅裙當帳子,荳麥田內當床行,桑葉遮陰當房屋,桑園地內好風光,郎向姐兒姐向郎,快活逍遙勝洞房。郎抱姐兒姐抱郎,金蓮鈎住小情郎,郎掮小腳高高起,好比掮藕上黃塘。丁香舌郎口裡吐,勝如舐蜜吃酥糖……。」

據今日生理科學家研究結果表示,接吻所以發生快感,乃是由於雙方在親嘴之時,血壓升高、血液循環加速,使口腔內唾液中之葡萄糖分解也加速,所以會覺得對方舌頭是甜津津的。

本文通篇敘述都用「接吻」一詞,對這兩個字的來歷似乎也當有個交代。在清霽園主人《夜譚隨錄》(序刊於乾隆五十六年,西元一七九一年)卷七裡,有一則〈邱生〉,敘述狐妖素娟和其婢女楚楚以美色蠱惑鄞江貢生邱某的故事,其中有一段文字說:「(邱)生不能復耐,猝捉其(楚楚)臂,捺之床上,開掌作欲打狀曰:『小婢子敢再嘲笑人,此一掌──』楚楚斜臥榻上,並不轉側,但瞑目作嬌音,應曰:『一掌便如何?欲打誰耶?』生隨勢接吻曰:『忍打卿耶?聊相戲耳。』」

原來「接吻」一詞,也是我們老祖宗自己發明的。

本文介紹:
春──中國古代情色文學和春宮祕戲圖(限制級)》。本書作者/殷登國;出版社/新銳文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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