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敵秀吉示好又示弱，家康撐了兩年半終究「拜」下陣來

文／茂呂美耶

豐臣秀吉（Toyotomi Hideyoshi）到底於何時正式繼承了織田信長（Oda Nobunaga）的政權呢？有關這點，日本專家眾說紛紜，各執己見。

在此不詳述內情，只大致說明事情的源由。

織田信長於本能寺喪生後，豐臣秀吉用盡各種辦法打算接管織田政權。他先後擊倒織田信長的有力家臣和三子，最後和德川家康（Tokugawa Ieyasu）與織田信長的次子織田信雄（Oda Nobukatsu）聯盟軍對打。

這場仗，實質上是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的爭權戰，彼此打了半年多。卻由於織田信雄途中擅自脫離戰線，德川家康失去大義名分，只得撤兵。

撤兵並不意謂德川家康臣服於豐臣秀吉，只是將舞台從戰場移至外交談判桌而已。

豐臣秀吉死纏活纏地硬是要德川家康上京拜見，家康不理會。站在家康的立場來看，假若真的上京拜見，等於臣服於豐臣秀吉，並承認豐臣政權。

因此，無論豐臣秀吉使出什麼威逼利誘手段，德川家康均視若無睹，宛如這世上沒有豐臣秀吉這號人物那般。

秀吉有個同母異父妹妹，名為朝日姬（Asahihime）。朝日姬早已是某武士的人妻，秀吉強行命妹妹離婚，並把妹妹送至家康居城所在的濱松。

秀吉的理由是：「你老是過著單身漢日子，未免太寂寞了。我送我妹妹過去，你收下當做續弦好了。」

德川家康是何等人物？他會寂寞？這事就算說給上天聽，上天恐怕也會因理由過於荒唐而情不自禁地連打噴嚏吧。

家康自從處死正妻築山殿（Tsukiyamadono）以後，確實一直沒有再婚。但這並不表示他身邊沒有女人。不過，「沒有正式夫人」倒是事實。豐臣秀吉正是逮住這個漏洞，乘隙而入。

家康若拒絕，雙方很可能會再度開戰，因此家康只得接納這位主動送上門來的夫人。如此，家康便成為秀吉的妹婿。

然而，家康仍按兵不動，不肯上京。

或許，家康認為只要娶了秀吉的妹妹，往後就可以迴避秀吉接二連三的外交攻勢。

遺憾的是，豐臣秀吉比德川家康高一籌。送妹妹過去後，緊接著就送自己的生母過去，理由是「讓老母去探望女兒朝日姬」。

豐臣秀吉非常孝敬自己的生母大政所（Oomandokoro），這在當時是眾所周知的事。況且對德川家康來說，大政所是岳母，哪敢怠慢？

不要說明眼人了，恐怕連在田裡幹活的村夫野老都看得出這全是秀吉的策略。

看得出歸看得出，這下可真難倒了德川家康。

畢竟普天下人均睜大眼睛在觀看這齣戲啊。

秀吉第一次送妹妹過來時，家康即便拒絕上京，其他大名也很可能會暗地豎起大拇指，讚歎家康有骨氣。可是，第二回送來的是秀吉極為孝敬的老母……你若再堅持下去，別人怎麼看你呀！

恐怕只會說你「是個不懂得該怎麼收場的無用男人」。

結果，德川家康只得認輸，決定上京。

下決定之前，家康當然派人去確認來人是否真是秀吉的老母。

大政所從京都出發，抵達岡崎城；朝日姬則從濱松出發，前往岡崎城迎接母親。母女倆一見面便抱頭相擁痛哭不已，家康接到報告後，才公布上京消息。

德川家家臣深恐家康在大阪或京都遭遇不測之禍，特地在大政所和朝日姬的住宿四周堆滿了薪柴。

如此，豐臣秀吉足足花了兩年半的時日，用盡了一切外交政策，才讓德川家康抬起生釘的屁股，啟程前往大阪。

在大阪城的大廳，豐臣秀吉居正面中央上座，左右兩排坐滿了諸大名，德川家康的位子是末席。

諸大名均興致勃勃、一臉好奇地打算觀看好戲。

只見家康在遠遠的末座平著身子叩拜問安，秀吉則在上座傲氣十足地說：

「德川三河守，這趟遠路，辛苦你了。」

看到這種場面，諸大名無一不頻頻點頭，猶如家康這回的行動證明了豐臣秀吉的權威並非擺空架子，而是實質上已確立了。

然而，事實真是如此嗎？

原來幕後還有一齣更好看的戲。

根據德川家家臣松平家忠（Matsudaira Ietada）記載的《家忠日記》，德川家康在大阪留宿的居所是秀吉同母異父的弟弟羽柴秀長（Hashiba Hidenaga，豐臣秀長）的宅邸。

換句話說，秀吉的生母大政所和妹妹朝日姬被關在岡崎城當人質，德川家康則被關在羽柴秀長宅邸當人質。

秀吉在接見諸大名和家康那天的前一天夜晚，身邊只帶了幾名護衛，私訪德川家康。

家康沒料到秀吉會來這一招，慌忙命人準備接待。

秀吉卻制止家康，浮出苦笑地向家康說：「我是來拜託你一件事。」

「請說。」

「你也知道，我出身卑賤，我更深知，沒有任何一個大名是打心底服從我。所以，我來拜託你在明天的接見席上，委屈一下，向我表示服從好不好？其他大名看到你向我伏身問安的話，應該會對我尊敬一點……」

據日記記載，家康當時客套地答應願意照辦。

翌日，家康果然照辦了。

只是，日記沒有記載家康當時的真正心情。

我想，家康在當晚大概一夜無眠，翻來覆去地一直在思考該如何應對吧。

豐臣秀吉，豐臣秀吉啊，你真是個既會編劇又會演戲，更會導演的機靈猴子。

我們後人，無話可說，五體投地，甘拜下風。

※ 本文摘自《茂呂美耶的歷史手帳》，原篇名為〈豐臣秀吉與貓與德川家康〉，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