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如何運用上天賜予我們的短暫時間?
文/生態作家、小說家、國立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教授 吳明益
當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最常見的少年科學讀物就是類似《十萬個為什麼》這類的書籍。不是不好,而是這類書籍以問答的形式表現,因此傾向於提供了一些迅速、直接、肯定的答案。那確實是科學教育的基本形貌,卻較缺乏科學教育的過程與深層意涵。
讀到《達爾文女孩》(The Evolution of Calpurnia Tate)時,我想到了十萬個為什麼最缺乏的表現形式,那就是透過故事,把暗示像阿麗婭德妮給的線團般漸漸地放出去,讓孩子閱讀時去追索、思考、提問,甚至是被故事旁支的細節所打動。
這部作品除了以童語的第一人稱表述以外,最有趣的莫過於小女孩卡普妮雅的「科學記錄」與心智不斷複雜化的過程,以及具體而微地呈現了孩子可能對自然科學迷惘、排斥的各種症狀,這當是英文書名《卡普妮雅的演化》最核心的意義。而由於故事設定在十九至二十世紀的交界,連帶地也帶出了當時社會對新學說的恐慌,與性別的刻板印象。它沒有被作者寫成一本自然科學教科書,而是試圖描述人類心靈如何像威爾森所言,逐漸發展出親生命性(Biophilia)的過程,除了對物種的情感之外,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也透過一個孩子的眼光,表達得樸素、直接,卻真誠。
除了演化論的基本知識外,小說裡穿插了美國史、戰爭、種族、宗教、愛情(人類的性擇)、婚姻、性別、農地改造等等文化議題,一個好的床邊閱讀指導者,當不能忽視這些故事的弦外餘音,岔開話題,試圖和孩子們討論。這是導讀這本書要做的額外功課。
此外,我以為在陪伴孩子閱讀的時候,到故事的最後,不妨真以爺爺讀電報時,哈利正在彈奏的蕭邦「雨滴」前奏曲做為伴讀曲。在比較浪漫的說法中,這是蕭邦因肺結核前往西班牙馬約卡島(Mallorca)養病,在雨夜苦候情人喬治桑(George Sand)回家所寫的。「苦候」和「雨滴」或許是作者想要暗示的什麼訊息,但對伴讀者或聽故事的孩子來說,這個暗示得靠自己體會。
然而,伴讀者可以選擇告訴或不告訴孩子,演化論或許是一門科學,但其中可能也隱涵了故事裡透過那個頑固的爺爺所要告訴我們的一句話,「事實上,真正重要的問題是:我們要如何運用上天賜予我們的短暫時間?」
在這樣的提問,和象徵雨從屋簷不斷滴落的「雨滴」琴聲中結束這部青少年小說的閱讀或伴讀,然後選擇一個午後或清晨,帶孩子到野外走走,這是做為一個推薦者,所能給的小小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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