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 Wu René

她從小就特別敏感,連螞蟻受傷時腳在抽動的樣子都看得見

文/莊勝涵;人物攝影/Wu René

2017 Openbook好書獎頒獎典禮會場,在主持人唱名過後,以《牠鄉何處?城市.動物與文學》獲獎的黃宗潔緩步上台。她腳下幾近無聲,會場頓時安靜下來,或許是聚光燈太亮,此刻站在台中央的她把視線望向遠方,臉上看不出情緒,直到開口說話:「我沒想過一本講了那麼多悲慘事情的書,會得到『美好生活書』這個獎項」。她話不多,卻講得慢,一句話那麼短,但從嘴裡掏出的每個字,都像劃出了傷痕。

黃宗潔說她被朋友笑,一般人都是講到一半才哽咽,哪有人像她一開口就哭腔?可她說自己平常其實冷靜自抑,沒料想到那天在台上會控制不住情緒。但二十多年了,動保場域裡同伴不多,關注這個議題的人更少,她一直用好幾倍的勇敢支撐著。或許,在終於不需那麼用力對人說話的場合,她才有了餘裕看看那單純喜歡著動物的自己。

孤獨的天賦

黃宗潔天生就是個對生命敏感的孩子。她說自己從小就連螞蟻受傷時腳在抽動的樣子都看得見,從此面對生命的苦痛,她總是無法視而不見。民國70、80年代,台北市區遍地流浪貓狗,校園裡常有捕狗隊進出。「你才餵牠吃了麵包,建立了感情,不久就被抓走,再也看不到。這樣一次一次循環,像是悲劇的永劫回歸。」但小小年紀的她只能哭,沒有力量做什麼。

大學就讀心理系的黃宗潔,在大三實驗心理學課堂上親身經歷了動物倫理的課題,課程要求修課學生用飢餓控制老鼠,操作迷宮實驗。「實驗結束之後,如果不把老鼠帶回去養,系上就會代為『處理』掉,但由於整個實驗過程,老鼠都是作為『教具』的意義存在,牠們在實驗前被發下來,之後又被回收,對多數同學來說,在感受上的衝擊其實是很弱的。」黃宗潔把自己的老鼠帶回家養,但總不可能把全班的都帶走。

大學畢業後,黃宗潔到弘道國中任教,負責通報捕狗隊的總務處工友心腸軟,發現學校來了位愛狗的老師,大喜過望之下遂組成搶救浪浪小聯盟,「他發現不用去通報政府把狗抓走,直接通報我就可以了,所以我有兩三年的時間處於一直被通報的狀態。你會發現,那是一個無底的深淵。」此種孤軍奮戰的情勢是當時動保運動的縮影,就那樣零星的幾個人在城市裡游擊,大抵走不出去,改變不了大環境,只能困在自己的圈子裡。

後來黃宗潔回到研究所讀書,碩士論文研究的是鯨豚書寫。那時「自然書寫」作為研究議題才剛起步,吳明益的博士論文《當代臺灣自然寫作研究》尚未出版,知名海洋文學作家廖鴻基也剛出道,「那時相關創作與研究都還有限,動物書寫的概念在當時也尚未成形。」這種處境與在學院外做運動相彷彿,都是在沒有路的地方找路。但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只願走過的路有人跟上,一步接上一步。

也許黃宗潔真正的天賦不是關懷動物,而是忍受孤獨,這樣的天賦帶領著她從動保運動到學術研究的場域,一直走到今天。動保與學術研究是她生命中相輔相成的兩條線索,她讓自己真正關心的事情與教學、研究綁在一起,讓自己維持在那個「有話想說」的狀態裡。二十多年的時間,她以孤獨餵養實踐與論述,終於寫成《牠鄉何處》。

看得見與看不見的動物

大眾之所以冷漠,不是因為動保議題不重要,而是在大眾心中動物保護、動物倫理根本不成為一個議題,人如何關心與自己根本無關的事物?

但其實,動物一直都在,放眼迪士尼、皮克斯動畫,以及為數眾多的童話故事,都讓動物化身故事角色,像人一樣穿衣吃飯,搬演同樣的社會規則與價值觀。就像迪士尼的「米老鼠」系列動畫,其中的動物已被商品化為人類資產,現今許多城市旅遊大使、熱門球類運動代表隊,也常以動物擔綱「吉祥物」,符號化為球隊與地方文化的核心概念。隨著社群媒體蓬勃發展,以可愛動物為名的社團每日刊載影音資訊,大量的讚數與分享反映了大眾對動物的「狂熱」。

動物確實存在,以一種人類需要且感到舒適的方式,成為城市生活、人類文明消費的工具與商品。將動物納為人類所有物的工程,除反映在動物實驗以外,更充斥在中小學教育中。然而,凡立意於教育,很多殘酷的事情都儼然合理,包括剝奪動物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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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為節錄,摘錄自《幼獅文藝 09月號/2018 第777期》;作者/莊勝涵,立即前往試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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