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支舞,自黑暗而來——專訪李琴峰《獨舞》
文/胡靖;人物攝影/吳翛 Wu René
2017年以小說《獨舞》獲得日本群像新人文學獎的李琴峰,去年於日本出版單行本後,再度投入翻譯工作,將原來以日文書寫而成的作品親自譯寫為中文,今年一月底於臺灣出版。此次她時隔兩年從日本返臺,為的就是帶著中文版本與讀者見面。
在語言的包覆裡剖露自己
李琴峰15歲開始學日語,大學畢業後赴日求學,《獨舞》是她首次嘗試以日文書寫而成的小說。原是上班族的她,如今辭去工作,成為專職文字工作者,平時窩在房間裡寫作,非必要可以三、四天不出門,「我的作息不太規律,寫作習慣仍在培養中。」她打開手機裡日本住處的相片給我們看,淺色調的房間布置溫馨可愛,窗前掛著一面彩虹旗。
《獨舞》的小說場景橫跨臺日兩地,描述臺灣出生的女同志趙紀惠,為了逃離高中畢業時遭遇的一場「劫難」而移居東京,試圖抹消過去的夢魘,在異地展開新生活,然而過往的種種並未放過她,意欲掩藏的事如荊棘一般生在腳下,即使換了路徑仍要扎出血來,在萬念俱灰之下,她決心踏上最後的旅途。
李琴峰在中文版後記裡提到,「《獨舞》是一部注定以日語寫成的小說」,選擇以日語創作,不只是因為小說靈感源於日文「死ぬ」一詞,也帶有自母語、審美觀念束縛當中解放的意味。「用中文書寫時難以觸及的事,會因為在日本、使用日語書寫,而有語言及地域上的距離,讓我比較敢於碰觸。」然而以非母語書寫,需要面對語言的不熟練感,「誤用」與「風格」僅在一線之間,而語言的固有性質不同,使得《獨舞》的書寫過程倍增困難。李琴峰坦言,「某些表達形式,只在特定的文學史脈絡裡才構成意義與美感。」她以邱妙津《鱷魚手記》中的句子為例,「太早就知道自己是隻天生麗質的孔雀,難自棄。」拆解化用了「天生麗質難自棄」詩詞,但在日語創作中,風格有另外的形塑方式,並不容易掌握呈現。
國中即試著寫作的李琴峰,高中時候讀到簡媜、駱以軍、張愛玲,驚訝於中文字的優美與造詞自由,然而三者的共通處是文字難以翻譯為外語,因此在翻譯《獨舞》的過程中,她有意識地在直譯之外,重新調整語句細節,將數個日文短句接合成一行中文長句,並修飾形容詞、改換對話口吻,將小說置換成另一種語言質地。
即使在大幅度的改動下讓《獨舞》近乎沒有翻譯腔,對李琴峰而言,它仍然是一部翻譯之書,「在翻譯過程中我盡力避免翻譯書會出現的毛病,但語言轉換間總有遺失,並沒有辦法,也沒有必要假裝它是一部華文作品。」
文學與政治的距離
小說援引諸多事件如太陽花學運、同志遊行作為背景,在日文版本中,臺灣歷史事件以注釋的方式補充說明,中文版本無須多言,隨著趙紀惠的行進,讀者易於將故事情節中的社會運動與個人生命情狀連結在一起。
問她是想藉由書寫大眾運動,讓日本讀者看見臺灣的社會議題嗎?她吐露,「其實我並沒有要刻意安排這些事件,而是它們一件一件發生於我成長的過程中,對我帶來了影響,因此書寫時,就自然而然地出現了。」個人生命穿行於歷史的變動中,每一次的動向自然具有外在的搖撼。
若《獨舞》裡構築的校園場景為作者青年時期的親身經驗,則恰好與上個世代的經典女同志文學,如邱妙津《鱷魚手記》中的校園背景相隔二十年。同樣的地點,相異的時間,在時間的逐步推進中,過去掙扎的靈魂自黑暗中走出來,除了小說提到的校園運動風氣,也顯現於角色舉措的刻畫上。
上個世代的經典同志文學作品往往有深入的自我反覆懷疑與剖露,然而《獨舞》中的趙紀惠在一個念頭間了解了自己與同性之間那層關係的變化。關於性少數族群對於自身的認同度轉變,李琴峰自陳,「我的確可以在閱讀90年代女同志小說的時候感受到他們的掙扎與困惑,不過《獨舞》的小說背景已經是不一樣的時代了,所以儘管主角仍有困惑,她的困惑已經跨越了那個層次,以不同的方式顯現出來。」 ……
※ 本文為節錄,摘錄自《幼獅文藝 04月號/2019 第784期》;作者/幼獅文化,立即前往試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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