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教圈「老男政治」：女教師容易成為被逼退的對象

文／戴伯芬

舊制講師是高教緊縮時首波被優離、優退者。他們進入職場較早，取得碩士資格即開始任教，五十歲左右即符合退休資格，提前退休之後還可以重新安排生活。W01 是未屆退休年齡卻拿優退離開學校的助理教授，她因為受不了學校的評鑑、行政要求而決定主動離職，辭職後順利轉到中國任教。她描述第一波離職同事的特性：

我的那些同事，我看他們應該都是年紀比較大，大部分都是可以拿退休金，像我這樣子資遣（優離）的比較少。大部分都是有退休資格，要二十五年，或滿六十歲。那些有生活壓力的，都不敢離開。

年輕的助理教授比較有機會轉職，所以是優離的主要對象，他們看準學校無法撐到退休，一有機會就想離開。有不少私校教師早已開始為離職預做準備，他們在外面建立事業就會離職。M07 即在自行創業之後接受優退離職，他說：

除了我原來的三百多萬⋯⋯只要老師要走，（學校）就給兩百萬，第一批（強調），再慢半年的就少五十萬，再慢半年又少五十萬，現在就沒有了。所以第一批要走的兩百萬，哇！那個全臺灣沒有這麼優惠的。所以我們那時候⋯⋯一年就走了四十多位喔！三百個老師走了四十多位，因為也沒有前途，因為有些系將來還是要裁掉，招不到學生遲早要走，乾脆就走。

臺灣多數私校是家族企業制，老一輩的董事仍對資深教師抱有責任感，只是在生源結構減少下，不得不資遣教師，也願意支付員工較好的優退待遇。M07 在學校教了 22 年，一有優離方案，不再等三年退休年資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他在教到第二十年就曾提出辭呈，要學校資遣，被系主任擋下來不准他走，在人情壓力下又多拖了兩年，一直等到學校資遣的優惠方案下來才走。

不過，面對這一波離職潮，願意先行離開的教師仍是少數。任職學校已停辦的 M36 觀察到，當時他們學校教師的普遍回應方式是：

有能力的老師開始跳槽，跳到國立，跳到別的、正常的大學，沒有能力的，即便減薪也不想走。因為像我助理教授 10 幾年，不被扣薪是 8 萬，現在 6 萬，減了 2 萬，6 萬日子還是很好過啊！所以還在鬼混，學校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想說我減 2 萬 5 千看你走不走，才不會走哩！你減 3 萬都不會有人走⋯⋯所以最後學校就來這一招，我就不發看你走不走，不發還是不走，後來 8 個月不發可能就是這個原因⋯⋯Y 學院關門的時候，66 個老師只有 9 個是走的，其他的都是退休的。

面對學校的逼退，年輕教師比較有機會轉換跑道，高齡教師多半是採取「以拖待變」，即 M36 提到教師「混」的心態，教學工作單純且薪資較業界優渥，讓許多教師仍抱持留任學界的希望。

不過，到了第二波資遣時不僅條件更差，且開始「逼退」老師。教師與高層有沒有關係、年資以及是否擔任過行政職，是影響他們退職的重要因素。W01 提道：

比如說像系主任這樣子一圈人，工作都丟給妳，那到最後當然就受不了啦！所以你能說她是自願離職嗎？形式上算是自願離職的，但是整個環境（其實是在逼退教師）⋯⋯（有特殊關係的教師）我還沒有聽到不續聘的，除了之前那一個因為索賄然後要被關進去的（笑），才有不續聘的問題，其他好像還沒有聽說什麼不續聘，我們講連那個考核連續三年、考核都那麼爛的，他還是照聘啊！所以他就只有這種被逼退的、離職退休的。

雖然有各式的教師評鑑，但是似乎只適用於特定年輕教師。有些私校各系所每學期都會評鑑教師，教師評鑑成為決定教師離職順序的手段，表面上是依評鑑結果來決定離職的優先順序，但評分標準仍掌握在系所主管手中，顯示教師評鑑制度在緊縮人力時扮演逼退教師的功能。行政評分權力掌握在系所主管手上，透過行政工作分派來決定服務考績，特別是在以男性為主的理工專業中，男性社群扮演決定性角色，女教師容易成為被逼退的對象。M32 提到：

老的、資深的真的就是在大學當到教授的，當然男教授比較多，所以你在系所招生不好的狀況，你說要整併，你資深的不可能被調來調去嘛！這個高教圈還是有那種老男政治啦！

除了資歷之外，職級也是一個影響退職的因素。男性教師 M36 提到如果夫妻都在同一個學校，女老師通常會先離職，原因是：

因為 Y 學校本來的女老師就很少，Y 是工專⋯⋯我覺得很自然的，因為學校有一點點逼退的樣子，那自然夫妻就協調，就可能太太先走⋯⋯先生是副教授，太太是講師，升等是讓先生先升，太太照顧小孩子，對！夫妻在同一學校，通常先生的職級比較高，很少先生在照顧小孩子的啦！我想到的兩個例子都是太太先走。

受到傳統性別期望的影響，某些女教師比男教師願意配合學校系所整併政策，或者比較難以承受學校行政主管的壓力，也容易成為先被逼退的對象。W01 說：

這個學校其實已經不看你的專業了⋯⋯（從已經離職的教師來看）那你就會發現天啊！我們這幾位女老師，比如說 A 系這一次退休、優離優退的三個女老師，至少這三個女老師都是很認真的，也就是在系上被分配到的工作也是最多的。

教師在離職之前會先遭遇系所整併。W01、W02 雖然是助理教授、副教授，由於處於男性主導的理工系所，她們皆主動配合學校政策而轉到其他系所任職。離開原專業系所的教師在新一波整併過程中，成為新系所的資淺教師，也容易成為優先被資遣的對象。

※ 本文摘自《學術這條路》，原篇名為〈教師離職潮來了〉，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