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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時間所役的人們

文/吳曉樂

談到私心鍾愛的作家,伊恩,麥克尤恩絕對榜上有名。他的創作備受矚目,掄獎無數,改編成電影的機率奇高,部部精品。很多讀者也許從《贖罪》、《判決》、《愛,留在海灘那一天》等電影為始,初探這位蜚聲國際的作家。麥克尤恩的作品不僅展示出他對於人性無止盡的觀察,他折疊情節的技巧亦往往教讀者目不暇給,接觸他的文字永遠不會太遲。

《時間裡的孩子》開宗即啟人疑竇。政府機關出版的《兒童保育手冊認證版》以不帶溫度的語調訴說「父母應為」,男主角史帝芬・路易斯挾帶森森寒氣出場,兩年前,他摯愛的女兒凱特遭人綁架,遍尋不著,失去愛女的哀慟氛圍從此籠罩他人生每一角落;緊接著,史帝芬列席於政府委員會,麥克尤恩精描「閱讀與寫作委員會」人事結構,抽繹出一條關乎英國上流權力如何運作的故事線,間接暗示讀者:史帝芬本可耽溺似錦前程。處女作《檸檬水》讓他名利雙收,躋身上流,簽約前史帝芬和出版社主事者查爾斯・達克一度為了是否以「童書」形式出版而有所矛盾,事後成績則證明達克眼光精準,《檸檬水》更傾向觸動孩童的心。

麥克尤恩沒有辜負「恐怖伊恩」(Ian Macabre)的名號,他饒富耐心,一磚一瓦地還原了史帝芬的夢魘:史帝芬失去凱特的分分秒秒,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我們始終壓抑於心的恐懼:心愛之物,將以各種形式遠離你。史帝芬耽溺尋人,小提琴家茱莉終日呆坐,兩人處理憂傷的方式如此殊異,很快地以分居作收。委員會亦疑雲重重,貴為政壇明日之星的達克無預警辭去委員會職務,與妻子賽爾瑪迅速遷至郊區,他們宣稱史帝芬唯有前去拜訪他們才能夠洞然一切,史帝芬置身迷霧,熟稔的人生夥伴一一做出他不可理解的行止。此際,他偶然目睹了一樁,理論上他根本不可能參與的現場,讀者後知後覺,書名「時間裡的孩子」指涉的所有可能性。

讀者可以透過麥克尤恩的文字,感知主角複雜的心理活動,與人類究竟能夠多麼表裡不一。他也展現出他對數個母題的深刻推衍,好比說,他老成的政治品味、深陷愛河的男女如何佚失共同語言、人的「自我」怎生膨脹,又何以萎縮。書中的最大公約數即為「童年」,史帝芬對凱特近乎自溺的追憶、達克癲狂於重返孩提、英國政府企圖藉由「控制童年」來「重建國家」等等。麥克尤恩關注的不僅僅是時間,而是人在特定的時間所遭逢的命運,將如何在後續,依然影響、啟發他們的每一個決定,既帶給他們榮耀,痛苦也隨之而來。

麥克尤恩也試圖探究:假設我們能不被時空所役,一切將變得多麼駭人又燦爛?達克之妻賽爾瑪為理論物理學家絕非偶然,二十世紀初,量子力學千絲萬縷地勾動著文學與之對話,假使時間與空間均不連續,萬物均如愛因斯坦所言:「真實只是一種幻覺,儘管是一種揮之不去的幻覺。」那我們要如何才能免於思考上的脆弱與徒勞?而從史帝芬與母親的對話,至若本書結局,讀者或能推敲出麥克尤恩深埋其中的心證(讀者或可與羅伯特・海萊恩〔Robert A. Heinlein〕發表於一九五九年的作品《行屍走肉》〔All your Zombies〕〔改編電影《超時空攔截》於二○一四年上映〕)做一鑑映。

最後,說件與本書有關的軼事,《時間裡的孩子》出版前兩年,麥克尤恩出版了個人第一本童書《羅斯・布蘭奇》(Rose Blanche),小說中他對童書的辯護也許是我最喜愛的元素。

※ 本文摘自《時間裡的孩子》立即前往試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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