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垃圾，生活軌跡無所遁行，甚至就像另一個分身

文／瀧澤秀一；譯／李喬智

我投入這份工作之後，就立刻買了一台碎紙機。因為垃圾真的是充斥著個資。垃圾，就是生活的縮影。只要幾個月，自然就懂得如何從垃圾去解讀生活。儘管小心翼翼不把垃圾袋弄破，但只要油壓門一壓下來，垃圾袋就會應聲破掉，生活縮影就會跑出來。
一天會看到數百個各式各樣的可燃垃圾，只要有同類型的垃圾出現，就能歸納出一種模式。若是出現不同模式的東西，就代表著個性化。八年來，我一直是這麼觀察的。本來我一點都沒有想要成為一名垃圾心理學家，結果卻變成這樣。
首先，我發現幾乎所有人都對垃圾完全不設防。手機帳單、電費帳單、宅配地址、ＤＭ等等，全都沒經過處理就直接丟棄。沒處理過就直接丟掉的垃圾，就等同本人的另一個分身。
當然這跟清潔人員沒有關係，不過我曾經聽說警察在鎖定嫌疑犯時，會先從垃圾去分析生活模式，好比說會將便利商店的收據彙整起來，就能掌握返家時間之類的情報，因為收據上面會把時間打出來。
看到這裡，讀者們可能會覺得有點可怕吧。當然，我知道大家都是跟犯罪絕緣的人，但要是碰到跟蹤狂的話呢？你可能會想「我怎麼可能這麼衰」，但是跟蹤狂大多都在背地行動，你自然不會發現了。
現在我在做垃圾回收時，已經很少會有「這包垃圾是怎麼了」的感覺了。要是現在有一包從袋口以外的地方破了個洞，然後再次打結綁上，我會想應該是我想太多了。人家可能只是想再丟垃圾進去，可是因為洞口綁得太嚴實了，所以才另外開一個洞而已。
雖然只是單純的想像，卻讓我越想越害怕，簡直是到了可以用跟蹤狂為主角寫一本恐怖小說的地步了，全身都不禁顫抖起來。這就是為什麼自從我當了清潔隊員後，會買碎紙機的原因了。

被丟掉的照片，就像被捨棄的關係

從垃圾還能讓人感受到人生歷程。當看到大量的情侶合照被丟出來的時候……啊，分手了吧——我在心裡這麼想。而且，說不定還交了新男友。如果沒分手的話，那麼合照會被丟掉的理由就不得而知了。
垃圾，就是生活中不需要，而且放在家裡會讓人感到礙事的東西。所以儘管不知道為什麼，但想必一定有丟的理由。對了對了，大頭貼也常會當成垃圾。
在油壓門下壓將袋子往內捲時，隨著砰地一聲一起噴飛出來的東西，就有好幾張大頭貼。當時我在馬路上將散落一地的大頭貼撿了回來，結果看到其中一張貼紙上有兩個小女生，旁邊寫著「永遠都是朋友」，看到這張大頭貼時讓我笑了出來。
說好要永遠當朋友的人一起拍的大頭貼，就這樣被丟掉了呢。也是啦，這種事情所在多有，只是我沒想到會在回收垃圾的時候，感受到人際關係的變化無常。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理作用，砰地一聲彈飛出來的大頭貼，感覺就好像在做化成垃圾之前的最後掙扎，彷彿還傳出了「諸行無常」的細細低語。

男人的垃圾、女人的垃圾

因為每天要回收的垃圾量非常多，所以不可能時常一邊想東想西一邊工作，不過要是收到個人垃圾，而非家庭垃圾的話，一般來說很容易可以判別這是男人的還是女人的。
簡單來說，就是男人會用男人的東西、女人會用女人的東西，如此而已。垃圾裡如果出現了替換用的洗髮精補充包，大概就是屬於男人的，而若是出現假睫毛，那就是屬於女人的了。
獨居男人的垃圾裡常會有泡麵或牛丼飯的容器，漫畫雜誌也會混在垃圾中，不會特別分類。果皮之類的垃圾也不多，公司的資料等等也會直接丟棄，也不會先用碎紙機處理過。
另外，男人的垃圾袋幾乎不會塞滿，但女人丟出來的垃圾則大多都是塞滿的。順帶一提，如果是家庭垃圾的話，往往都會塞得鼓鼓的。可能是因為人口數比較多的關係吧。
女人的垃圾量比男人多，想必是因為女人買比較多商品。我想，男人會買的都是生活中的必須商品，而女人則對各式各樣的商品都很感興趣，並且非常熱中消費。垃圾中若出現ＤＭ之類的傳單，大多也都是來自於女人。
生活越充實的女人，垃圾就越沒有家庭感，這是我最近察覺到的事情。曾經有一個垃圾袋裡頭放著女性雜誌，還有漂亮的洋裝，以及用了一部分的化妝品。我當下想，這應該是女人的垃圾吧。但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到底跟其他垃圾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呢？我想了想之後，答案就浮現了。
裡頭完全沒有廚餘類的垃圾。沒有處理蔬菜時切下來的菜尾、沒有從超市買來的熟食包裝盒，也沒有在便利商店買的食物包裝，完全看不到食物的痕跡。也就是說，這包垃圾的主人是完全外食，並且很少住在家裡。說不定是到男朋友家住了，過著半同居的生活，所以很少回家。
如果住在家裡的話，一定都會在家吃飯。在外面住得不開心的話，應該就會回家了吧，但就是因為住外面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所以才沒有回家吧。
至於會把那麼漂亮的洋裝丟掉，表示她不斷添購新衣，在金錢方面似乎也不是過得那麼辛苦。用到一半就丟掉的化妝品也是如此，如果沒有購買新的化妝品，是不會就這樣丟掉的，因為不合用或是厭煩了而丟棄，這就是她享受消費過程的證明。
其他像是髮飾或髮膠空瓶之類必須分在不可燃垃圾的東西也塞得很滿，我不知道她是一個怎麼樣的女人，也不知道她過著多麼充實的生活，然而就在我覺得她粗枝大葉、生活懶散的同時，卻也看到了她能夠好好地將不可燃垃圾分類好放在垃圾桶的這一面。

垃圾是不會說謊的

我在二十多歲時，曾到一位自稱家裡很一般，實際上卻裝潢華麗的女生朋友家作客。我們在她家辦了一場火鍋派對。她跟大家說：「把這裡當作自己家啊，不用客氣。」但是家裡卻沒有任何調味料。明明就說自己很居家，但是家裡除了沒有調味料之外，冰箱裡也只有酒。
這裡應該是度假公寓之類的暫時居住的地方吧？當我這麼一問，沒想到對方馬上理直氣壯地說：「因為我幾乎都不在家，所以不需要太多東西嘛。」這跟說自己很居家的人是同一人吧。
這種說法就像在說「沒有麵包的話，吃蛋糕就好啦」的瑪莉．安東尼皇后一樣。自稱很居家的女人，在派對結束後將酒類的空瓶及其他瓶瓶罐罐砰砰砰地丟進可燃垃圾裡的畫面，再次在我的腦中輪放。
從現代人的角度來看，這樣的女人一定會在外面拍很多網美照上傳ＩＧ，並分享些「好可愛」、「好漂亮」之類的文字。而且一定也會有一群想討好的男人們，在照片底下留一些「真棒」、「好羨慕喔」等等的留言。
但是，誰又想得到在充實生活的背後，竟然是一個連垃圾分類都做不好，粗枝大葉又散漫無章的女人呢……就在我想要排解工作的疲倦而胡思亂想的同時，腦中浮現了日本僧侶瀨戶內寂聽說過的一句話：「外表光鮮亮麗的女人，通常不擅長打掃，這樣的看法大致上是正確的。」這其實也沒什麼不好。況且，我想也不至於每個人都這樣吧。
不過說實在的，垃圾是不會說謊的。

※ 本文摘自《那些垃圾教我的事：55篇你丟我撿的人生風景》，原篇名〈清潔隊員就像犯罪側寫師〉，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