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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能樂只有男性才能登台演出,因為能樂的表演必須仰賴男性剛強的肉體形態

文/野村萬齋;譯/沈亮慧

狂言與「頸、肩」

我的脖子很長,而且還是垂肩,說得好聽一點是體態有如一隻鶴,然而也會讓人聯想到勃根地葡萄酒的酒瓶。

所謂的坐高,指的是人坐著的時候腰部以上的高度,只是一般似乎都被當成軀幹的長度。

我的坐高相對於身高是落在平均範圍內,但我總覺得自己身體的平衡和其他人不同,軀幹的長度跟脖子以上的長度很不協調,大約是三比二的比例。

人們經常說,脖子長又垂肩的人最適合穿和服了,我也常被人這樣說。不過這是女性穿和服時的常識,並不適用在穿著狂言或能劇裝束的男性身上。

在狂言裡,主人小名穿著長裃,相對於此,身為僕人的太郎冠者則穿著肩衣。這些服裝都是素襖與掛素襖的簡略樣式,縮短袖子並省略袖袋,大概是優先考量服裝的功能性,結果卻導致肩膀的部分如聳肩般隆起。

能劇的裝束中雖然也有狩衣、法被、水衣這類袖子寬大、袖袋垂落的衣服,但在飾演動作較大、性格剛強的角色時,就會著重功能性,捲起袖子過肩,使肩膀更為突出。這雖然是在模擬穿著甲冑──也就是護具──的姿態,垂肩卻造成了反效果,不過一戴上稱為「頭」、或紅或白或黑的巨大長假髮,便又維持了平衡……。

電視上播放的時代劇中,當觀眾熟知的遠山阿金以奉行的身分出現時,身上穿著裃,高聳的肩部不但具有形式美,也是權威的象徵。但是當他展示出櫻吹雪的紋身時,卻顯露了圓潤的肩頭,這樣的表現不只是造形上的變化,同時帶有現實的氣味,讓觀眾感受到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我們這些演出能劇與狂言的人,很忌諱寫實的表演方式,亦即帶有日常氣息的表演,也討厭將活生生的肉體展現在觀眾面前,所以才會藉由裝束護住身體,能劇中甚至還戴上面具遮臉。也就是說,絕對不能將脖子與手之外的肉體顯露出來,這可謂是無機的寫實主義了。

但另一方面,自古以來的六百年間,能樂世界裡只有男性才能登台演出,這項規定並非蔑視女性,而是因為能樂的表演必須仰賴男性剛強的肉體形態。雖然不會直接顯露出來,觀眾卻能感受到在厚重的裝束下,歷經訓練而洗練的男性軀體,跟芭蕾這樣的藝術形式──包覆在緊身舞衣與褲襪下,展現有如西洋雕刻般的真實肉體──正形成了對比。

飾演女性角色時,我的垂肩可以直接派上用場,而飾演男性角色時服裝多呈聳肩隆起的形狀,這時候我的長脖子就發揮了作用,不會被高聳的服裝擋住。

不過,像我這樣的脖子會帶給觀眾怎樣的印象呢?大概就是從腰部向上延伸的一條直線吧。演員的形體雖然因為裝束而凹凸起伏,但是從天上彷彿有條線將身體吊起來所產生的緊張感,反而與演員自身的重力相互抗衡,形成所扮演的角色的重量與存在感。這樣的平衡感正是我們這個世界的寫實主義,也是一種理想。然而現實世界中,人的脖子無法保持穩定,總會不自覺往前傾,這種不平衡的情況可說司空見慣。

本文介紹:
狂言賽博格》。本書作者/野村萬齋;譯者/沈亮慧;出版社/這邊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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