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番茄是劇毒之果?歐洲人數百年深信不疑的飲食「禁忌」
文/陶德.羅斯;譯/劉維人
你是十六世紀的西班牙富有貴族,衣服就像肖像畫裡那樣有著華麗的蕾絲領口。某天晚上,你坐在城堡餐廳的熊熊爐火前,享受奢華的晚餐:有剛出爐的麵包、野豬肉佐香梅醬,以及一整瓶的深紅色葡萄酒。光可鑑人的錫盤上擺著從沒見過的水果,是你的朋友埃爾南・科爾特斯(Hernán Cortés)征服阿茲特克之後帶回來的禮物。水果鮮紅多汁,香氣逼人,你切了幾片下來享用。「嗯嗯嗯!真是好吃啊!」你開心地大快朵頤,然後滿意地把空盤交給僕人收拾。
但沒過多久,你的嘴巴出現一股奇怪的金屬味。當天晚上,你開始頭痛欲裂、腹部劇烈痙攣、手指和腳趾也感到刺痛。你痛得跌下床,在地板上吐了一地,隔天早上整個昏迷。一天之後,你就死了。
你怎麼死的?答案顯然跟這種新水果有關。
科爾特斯把阿茲特克的新水果帶到歐洲之後不久,貴族就發現吃下去會死人,從此列為禁忌,於是幾百年來,人們一直以為它有毒,但這種水果其實就是番茄。當時貴族之所以會死,並不是番茄有什麼問題,而是當時貴族的高級錫製餐具含有大量的鉛,酸性的番茄汁浸到盤子上之後把鉛溶出來,然後讓人死於鉛中毒。但當時的貴族當然不知道這些,他們只知道不要吃番茄,而且不會問為什麼。
說真的他們也沒理由問,畢竟之前吃番茄的都死了,不必自己再試一次。但奇怪的是,就連平民百姓也不吃。百姓用木盤子吃飯,照理來說沒有問題,可是大家都想效仿富人,也從未懷疑富人的高級餐盤才是罪魁禍首。既然如此,問題當然就出在番茄身上。於是,歐洲人幾百年來就遵循著代代相傳的社會規範,相信番茄有劇毒,而不去研究背後的真正原理。直到一八○○年左右才有一群義大利勞工,不知道是太大膽還是太飢餓,開始把番茄醬放到餅皮上,製造出一種叫作「披薩」的窮人食物。
憨第德式錯誤
人類總是不遺餘力地為規範辯護,尤其是在規範代表你有良知或忠於群體時特別明顯。也許你會說,「等等,古人不吃番茄怎麼了嗎?他們無法享受鮮採陽光番茄的美好,不知道把番茄浸在橄欖油中,加一點鹽和羅勒有多好吃;但這又不會怎樣!」但問題不在這裡,問題在於人類千百年來都不關心自己相信的東西是否基於現實,碰到麻煩當然一無所知,只會去歸咎番茄。
我們在不假思索地遵循規範的過程中,經常會犯一種大錯,我稱之為「憨第德式錯誤」。只要一不小心,這種錯誤就會把社會規範變成集體錯覺。
歐洲在十八世紀中葉發生啟蒙運動之後,過去法國神學家、牧師、蛋頭學者、政府官員、軍隊領導人的封閉專制,就逐漸被理性與科學的世界觀所取代。這個時候,法國一位愛說真話的哲學家伏爾泰(Voltaire)寫了一部叫作《憨第德》(Candide)的諷刺小說。
憨第德是主角的名字。這個年輕人遇到了一位叫作潘格羅斯的蛋頭教授,跟他說目前的世界「是所有可能的世界中最好的一個」。憨第德在故事中接連目睹各種悲劇:地震、火災、饑荒、燒死異教徒、不公不義、被拒於門外等等。但無論看到多可怕的事情,遇見多討厭的社會規範,潘格羅斯都說那是自然的一部分,勸他聳聳肩輕鬆接受。就算火山與地震把里斯本夷為平地,潘格羅斯也說:「這是最好的安排,因為如果火山出現在里斯本,就不會出現在其他地方。因為既然事情都發生了,就不可能變成其他樣子。一切都是最好的。」
故事到了後面,憨第德開始發現潘格羅斯的問題出在哪裡:這個人「在最壞的時刻堅持一切都是最好的」,但其實根本只是死守教條與規範,蒙上眼睛不去看世間的雜質。
※ 本文摘自《集體錯覺》,原篇名為〈憨第德式錯誤〉,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