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沒料到,社交練習竟成為我出家生活中的核心
文/比約恩.納提科.林德布勞、卡洛琳.班克勒、納維德.莫迪里;譯/郭騰堅
在決定出家時,我對於佛教寺院與寺院生活的樣子有一些刻板的想法。當中有些想法,我不得不修正。
首先,每家寺院的外觀都不一樣。形形色色的寺院,包括位於住宅區中心繁忙的老舊寺院,也有在大自然懷抱中的美麗寺院,以及由零星竹屋組成的寺院。此外,我也很快認清無論最後去哪一間寺院,都必須先放棄一項自己想出家的動機──這個想法就是,我最終可以獨處,真正清靜下來。
才過了幾個星期,我就清楚知道自己加入了一個全年無休的群居團體,當中包括一些我前所未見的怪咖。我們不能選擇室友,每個月還會交換一次房間或小屋。這麼做的一部分原因是為了避免我們會太執著於有些東西是「我的」。還有一部分原因是,這裡的人來來去去。你喜歡的人可能會突然離開寺院,而那些你處不來的人似乎又永遠留著。社交練習勢必會成為我寺院生活中的核心部分。這倒是我沒料到的。
起初,這對我是巨大的挑戰。我非常容易不時拿自己與其他僧人比較。我會用一些念頭折磨自己,例如:「你沒有蘇雅托的聰明。你不像耐安拉托那麼有同理心。你的耐性不如泰賈帕諾。你沒有像昌達珂那樣安住當下。」同時,我對每個人都有意見。他們怎麼這麼討厭!我對他們很氣憤。當他們的行為舉止不如我意時,我會很不高興。但過了一陣子之後,我意識到自己在內心製造的所有抗拒,帶來了痛苦。我的內心深處真的慢慢變得更寬宏大量。我學到不要對別人有太多意見,讓他們做自己。寺院住持鼓勵我們這樣想:
我們就像被沖上海灘的小石頭。當我們上岸時,都是粗糙、有稜有角的。然後,人生的浪潮滾滾而來。如果我們有力氣留下來,與岸上的其他石頭摩擦與碰撞,我們鋒利的稜角就會一次又一次、慢慢地被磨掉,然後變得圓潤光滑,還會反光,開始閃閃發亮。
覺得別人很討厭,是人之常情。大家都會這樣。但它會耗掉大量精力。它的代價奇高無比,也讓人精疲力竭。我很樂意告訴你,這個問題有解決的方法。如果你想讓一個人好相處,行為舉止也不會讓你太反彈,其實只有一個小祕訣:學會喜歡他們本來的樣子。
因為在整個宇宙的歷史中,什麼時候有人要因為我到處評判他,就要變成我期待的樣子?但我們居然一直這樣做!?實在神奇,簡直是太可愛了。我們認為自己無所不能。「我最清楚每個人應該是什麼樣子,如果他們不照做,我就打算來折磨自己的心。」我們真的把自己看得太偉大了!
人都擁有覺察胡扯的探測器。當有人沒有坦誠時,我們感覺得到。這會讓我們不安,進而心生防備。我們會變得沒那麼關心別人,也不太容易接近。反之亦然。我們也能覺察到有人似乎在想:「嗨!你儘管保有自己的樣子,你就是你,這真是太棒了。你不必是其他的樣子,我接受你所有的習慣、任性又反常的一面、古怪的行徑。你就儘管在我的世界做自己。這裡有你容身的空間。」
想像一下,別人這樣對待你,會怎麼樣?你會自然而然變得更容易相處。
透過接納彼此、讓彼此保有真我,我們會受益良多。如此一來,我們就給了彼此一個機會,可以發揮自己所有優點與全部才華向前邁進,也成為更美好的自己。當你能安心地在真我被人接受的感覺中時,就更容易體貼別人。這也使我們能以更有同理心的方式和周遭世界互動。
當你生活在一個群體時,這些事情就會變得格外明顯──尤其是在一個全天候投入精神與個人成長的群體。我覺得起初最難相處的人,一旦和他們一起熬過我的難關時,往往到最後會變成我最喜歡的人。我們這裡有位來自奧克拉荷馬州的僧人,他討厭我整整四年,從未斷過。而且他對我的反感是天天、表露無遺、無情。由於我一直是相當介意他人對我看法的人,所以事後回顧起來,這還真是諷刺。我必須在這個部分加強修練。我需要有人討厭我,這樣才能認清:總是想討所有人喜歡,是多麼沒意義。
所以,過這種群體生活還是有許多好處。對於寺院生活,我最喜歡的其中一個面向就是包容性。我喜歡它讓每個人都可以加入。你不需要很聰明才能成為比丘或比丘尼。你不必在學校成績優異,甚至心智特別成熟,就能加入寺院。你需要的,只是展現善意,然後盡力而為。
森林修行派的寺院文化,是建立在共識上。住在此處的比丘或比丘尼都必須向彼此表達以下的訊息:「我願意和你合作。你不必很完美、聰明伶俐,我甚至不需要喜歡你。但是我已經準備好跟你合作了。」凡事互相幫忙,這就是寺院生活很重要的一環。我們做的每項日常工作,始終都以一個我非常喜歡的原則為基礎:不管做什麼事,都要專注當下。所有的活動都同樣有價值。和路面掃除、洗碗、清理收拾相比,對當地醫院的護理人員演講並沒有更高尚或優秀。
因此,事情雖然沒有像我事先想的那樣發展,但也按照它本來該有的樣子發展了。我們正是透過隨順事情本來的樣子,學會一起生活。當浪潮一波接一波滾滾而來時,我們努力留在岸上,然後互相磨掉鋒利的稜角,直到變得光滑。
※ 本文摘自《我可能錯了:森林智者的最後一堂人生課》,原篇名為〈古怪的群體生活〉,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