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離群索書】一定有解,一定能解。怎麼可能一物不能剋一物?

想想看,從小到大,有沒有什麼文章,提到的觀點,曾經讓你為之一震,繼而為之一振,影響至今?

震,是驚嘆,居然這樣啊,怎麼以前沒想過?振,是因此增加信心,強化信念,之後你的想法、做法都改變了。

1989 年 3 月詹宏志在《商業周刊》第 68 期發表的〈侯孝賢經濟學〉,便是我念念不忘的單篇文章。

《一代宗師》說的,念念不忘,必有迴響。這又讓我聯想到李安的《臥虎藏龍》。大俠李慕白(周潤發飾)遭暗算中毒,嘆說這毒沒解,俞秀蓮(楊紫瓊飾)不信,激動說:「一定有解,一定能解。怎麼可能一物不能剋一物?」

一定有解。行銷學就是找出產品銷售管道的學問。回到〈侯孝賢經濟學〉這篇文章來。文章發表的時候,侯孝賢的《悲情城市》還沒得到第 46 屆威尼斯金獅獎(文章刊於 3 月,幾個月後的 9 月 15 日,電影才得獎),侯導之前幾部片,包括很受好評的《童年往事》,票房差,觀眾少,片商不太敢投資。偏偏詹宏志寫文章告訴大家,這個票房毒藥,其實是搖錢樹。

詹宏志說,侯孝賢的電影不需要賣座,他的作品在歐美諸多國家的影院和圖書館都有需求,這些授權、收藏和放映收入整體來看絕非小數目。

「投資侯孝賢甚至比投資成龍還安全,沒什麼風險。」這石破天驚的一語,是有精確的分析數據在背後支撐的。

以唱片業為例,一張古典音樂唱片,在台灣只能賣幾千張,偶像歌手一賣動輒幾十萬張(那個年代唱片很好賣),但古典音樂,市場遍及全世界,每個地方的幾千張,加起來的總和,產業規模就不小了。

也就是說,大師級的古典音樂唱片銷售,不能以一時一地的成績為結算。同樣的,侯孝賢、楊德昌這種國際級導演,擁有海外市場,在藝術電影領域占有一席之地,他們的電影作品能以全球為範圍,賣給藝術電影院、電影圖書館、公共電視台播放,像長銷書一樣,細水長流,歲歲年年。

因此,侯孝賢、楊德昌的作品,若在台灣上映,不要像一般國片那樣上院線狂打,那只會帶來上片幾天就下檔的慘狀(像楊德昌《青梅竹馬》只演三天),而是讓上映的戲院少,映期拉長,吸引藝術電影人口上門,加上有線電視、錄影帶市場以及外埠交易,進帳便可觀得多。台灣的戲院不是電影唯一收入來源。

所以侯孝賢要做的,不是藝術兼顧商業,把作品弄得四不像,而是專心拍片,拍出他所要拍的作品。

後來朱天文在《悲情城市》一書,寫〈悲情城市十三問〉,前三問,談的也是這個論點。

文章發表於 1989 年,但詹宏志的觀點,多年前就已成形,並且企圖說服電影老闆。但「言者諄諄,聽者藐藐,間或聞之大笑的也很多。」(朱天文語)唯一聽懂的,沒玩過電影的邱復生,決定相信詹宏志,成為《悲情城市》投資者。他賺了。

以上說了一堆,是因為近讀《聚。離。冰毒》一書,作者是導演趙德胤。

《冰毒》這部電影我十分喜歡,悠緩而不沈悶,綿延而不煩瑣,算是近年台灣電影我最喜歡的一部,尤其花費一百萬元台幣,七個人,十天在中緬邊境偷拍完成的奇蹟,影迷、媒體津津樂道。

這本書寫趙德胤的電影路與創作觀。但有一段話,我印象深刻,卻未寫在書內,而是公視頻道一個訪談節目。主持人曾寶儀問及拍片資金問題,趙德胤說,他一直覺得錢不是最重要的問題,重要的是,投資者怎麼樣看待你,看待一部電影,也就是要遇到對的人,彼此臭味相投。

趙德胤說,要把創作風險分攤在國際舞台上。在國外,有很多輔導金或基金,給任何國家的電影人拍片,你只要提案子,全球高達五十幾種的影片創投機會,都能讓你找到投資者。這個世界那麼大,你的案子一定會遇到與你氣味相同的人,這種基金,最少的至少五千塊歐元,最多的有五十萬歐元。不必只在台灣辛苦找錢。

這是趙德胤這幾年學到的課題和經驗。這番話和詹宏志的「侯孝賢經濟學」一樣,都是為拍小眾電影,想辦法找錢,在困境中設法突圍,而不是坐地自嘆,罵東罵西。

我想起出版與書店業者的牢騷,不滿,以及頹喪。但「一定有解,一定能解。怎麼可能一物不能剋一物?」詹宏志在遠流時期常講一句話,沒有賣不掉的書,書不是不賣,而是還沒找到賣的方法。

我又想起很多理念的推動,很多民主運動、社會運動,最後開花結果。但回過頭看這些運動者,在挫敗困頓,卡卡難行之際,仍然堅持,奮勇前進,邊撞邊走,終於發現缺口,找到突破點,一舉攻入原來的禁地,而得到較好的發展。

我喜歡策略的故事,對我來說,那是在黑夜尋找光的啟示。

※專欄內容為作家個人創作,不代表本站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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