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不會說的,現在會了

文/怪熊

你時常「無言」嗎?生活中大小事不請自來,穿插跳接,時常讓人僅剩一張都嘴淒慘無言。過去黨國一體的教育、文言文聯盟迴護的國文教育多半認為「古典文學的傑作歷經千古的汰蕪存菁竟能傳後至今,已成文章之典範,足以見證中文之美可以達到怎樣的至高境界」,只願意承認那套精鍊與深沉,非得要學生熟悉不可。

可是生活已經完全不是貶謫文人抒情自適的那副樣子,古人的窮困庸碌跟今人的窮困庸碌不同,喜悅和期待也不盡合致,那套書面語言真有助於今人表達感受?實在值得懷疑。用文言文交流意見,那就左支右絀更不用說了。

我們需要新的語言。有些詞來自日文翻譯的西方思想,有些說法來自不同場子的激盪,從漢化組那裡學來,從各自的職場因襲。社會中也的確有新語言的鑄造者,他們未必本意如此,只是在尋找、搭建所要表達的意思的過程中水到渠成。

他們是詩人。「詩人」一詞常用來形容人不切實際,對社會毫無貢獻,文青才寫詩;又,讀詩的人都是文青,可見詩是文青用木湯匙挖自己人拉的屎當法式甜點吃。

怪熊並不反對吃屎說,不過吃完可以打一個飽嗝,像這樣:

城市有一個飽嗝
承諾明天就像一口酒氣就像
恐怖箱吐出小丑那麼像個笑話

然後星期日的晚上你呆望著上班日翩然來到,對自己的生活再次感到無助的時候,突然知道這種反覆降臨的感覺該怎麼形諸文字。你把滑到半途的臉書捲回起點(如果週末可以這樣倒回就好了),發了一個動態,朋友都在下面吐槽:「你吃錯藥喔?」

是啊,吃錯藥,尤其不歡而散的分手之後,一個人開包廂唱沒兩小時聲音就啞了,啊原來是哭啞的,本來要進來的服務生老早聽到你貨真價實的哭腔,把托盤捧在胸前,靠在門邊猶豫,還是先不要打擾你。

彷彿我只是途經一場過久的
崩解的噩夢。還來不及遺忘爭執的頻率
摔擲的語氣,左側的肋骨都記得
一把刀所表達的比驚愕還要多

是有沒有那麼戲劇化,啊?摸摸左側的肋骨,平日努力攢積的脂肪好像還是擋不住刀割(別這樣顯年紀了,那首歌是 1999 年耶)。

直到一些災難發生,日常不由得為之一震,但總是太忙碌,餘震很快平息,天津爆炸,泰國四面佛爆炸、八仙塵爆、高雄氣爆,一路倒帶到福島核災——你甚至擔心過水產還能不能吃啊,養殖的滋味真的有差啊,之類,你只想到自己,直到:

我們活著
如果不在這裡
就是在其他的地方
空氣裡瀰漫著宰殺的氣味
是誰去捋了上帝的鬍子
祂突然笑了
可是我們仍然活著

這是一個詩人在福島核災後一年寫的。「我們仍然活著」,仍然是拿眼前生活沒辦法,但每當你找到幾行字說明自己的感受,好像就多了一丁點餘力。不管你要拿來做什麼。

延伸閱讀:

Photo From Flickr CC BY anna gutermu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