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說書】安伯托‧艾可:文字與知識宇宙的解密者(上)
他對中古歐洲文化的愛好與瞭解,正是在大學時代奠下基礎的。這時候的義大利雖由右派政府把持政權,經濟、國營事業、教育、媒體全被政府控制,但文化上仍有自由空間,因此包括馬克思主義在內的各派世俗哲學思想百家爭鳴,甚至連天主教內部也對世俗思想兼容必蓄,文學與藝術也保有創新實驗的空間;右派放任世俗文化崛起,左派雖有蘇聯史達林主義的社會寫實文藝理論試圖介入,但在高分貝批判吸引眾人目光之後就再也起不了作用。艾可就在這樣的氛圍中,在學術與文化領域初試身手,並取得一席之地。
艾可畢業之後來到米蘭,為義大利廣播電視頻道(RAI)編審文藝節目,1959 年轉入彭比亞尼(Bompiani)出版社擔任非虛構(non-fiction)部門的資深編輯,直到 1975 年;同時他也在杜林、佛羅倫斯等地的大學講授美學、建築、視覺傳播、符號學等課程。
也是在 1959 年,他開始為「新前衛主義」的喉舌刊物《Il Verri》撰寫每月專欄「小記事」(Diario Minimo),為時兩年,大玩文學惡搞和仿諷(pastiche),精選作品日後結集為《誤讀》(Diario Minimo,1963 年),也有部分收入《帶著鮭魚去旅行》(How to Travel with a Salmon & Other Essays,1998 年);他在米蘭結交了一群前衛作家、音樂家及畫家,深受不易理解的現代主義藝術吸引,喬伊斯(James Joyce)的晚期作品(如《芬尼根守靈記》Finnegans Wake),馬拉美(Stéphane Mallarmé)的神祕象徵主義詩歌,乃至史托克豪森(Karlheinz Stockhausen)暴烈的無調性音樂都令他著迷。
世界就是待解的符號之網
1963 年,他和一些實驗主義創作者們一同創立了「六三社」(Gruppo 63),極力拒斥傳統文學與詩歌的「新資本主義」語言,轉而發展所謂「無意義」(non-significanza)的超現代詩文,提倡「藝術本身作為玩物」;艾可約略在此時發表了符號學理論的名作《開放的作品》(Opera Aperta,1962 年),率先提倡「詮釋者(讀者)閱讀文本的主動角色」,主張讀者有權透過與作者意圖不相干的「誤讀」重新詮釋及創造文本;但這個「後現代」理念日後卻在文學批評甚至歷史解釋上產生濫用現象,甚至艾可自己成為創作者之後也無法倖免,有時令他不得不重新強調「解讀文本需依循其本身脈絡」的必要。
大約在同一時間,艾可也開始著手運用符號學理論剖析一切大眾流行文化現象,無論是 007 系列小說、漫畫「花生」(Peanuts)、「王者之劍」(The Savage Sword of Conan the Barbarian)、「卡美洛3000」(Camelot 3000),還是世界盃足球賽、仿冒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手提袋、瑪麗蓮夢露(Marilyn Monroe)的照片、美國 B 級電影、三級片明星「小白菜」(La Cicciolina)……全是他運用理論解讀與分析的對象。這與他經由中古世紀文化研究而產生的信念息息相關,他認為整個世界就是一張有待解讀的符號與象徵之網,因此就算是邊緣文化,也和艾略特(T.S. Eliot)的文學經典同樣值得探討。
1966 年艾可成為米蘭理工大學(Milan Polytechnic)的符號學教授,兩年後問世的《缺席的結構》(The Absent Structure,1968 年)同樣是符號學領域的經典。1971年,他成為歐洲歷史最悠久的波隆那大學(University of Bologna)哲學及符號語言學教授,2008 年退休後成為該校榮譽教授,直到去世;即使中年開始撰寫小說,震動全球文壇及書市,他的教學研究工作仍持續不輟,並持續以解密世間萬物訊息,評論時事與歷史的專欄寫作,履行大學教授參與公眾討論的職責,1985 年開始為義大利最暢銷的刊物《快訊》(l’Espresso)撰寫「智慧女神的魔法袋」(La Bustine di Minerva)專欄,廣受全國讀者歡迎,日後也結集出版成為同名文集。
艾可開始在波隆那任教的年代,正是席捲西歐的六八學運過後不久,當時的波隆那大學是義大利赤色左翼運動的重鎮,他的研究室所在的哲學系經常被噴滿各種運動標語以及行動繪畫,但在他看來,這些塗鴉還不如 1960 年代的前衛藝術有趣。不過波隆那大學的政治環境讓他親身體驗了政治激進主義與陰謀詭計,成為他日後創作小說的寶貴素材。
艾可以正規學術方法分析庸常萬物的取徑,受到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 1915-1980)的影響,但他在讀到巴特的《神話學》之後自嘆不如,轉而全力發展仿諷寫作,尤其以論文體惡搞和文學名著的仿諷見長。以下這段對自己身上牛仔褲的文化意義分析,可說是集仿諷與符碼解讀之大成:「穿上我的新牛仔褲,人生就完全是外部的:我思考著我和褲子的關係,以及我的褲子和我生活的社會的關係……,我實現了表皮層的自覺。」
作者介紹:伊俞(衣魚,也就是蠹蟲),近十年前生活在大學圖書館,如今輾轉來到大社會,安身於古書店書架上和倉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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