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沒有屍體都要推理】血腥凶殘的重口味後,我們懷念恬淡爽口的清粥小菜(上)
文/黃羅
獨步文化的初野晴「春&夏推理事件簿」系列即典型的日常推理,而若竹七海《古書店阿賽莉亞的屍體》即是舒逸推理。迎接今年(2016)十月訪臺的日本作家初野晴前夕,我們舉辦「認識推理」的暖身專欄,邀請了數位臺灣優秀的推理評論家,深入淺出地談談不殺人的「日常推理」,及即使見血也輕鬆自在的「舒逸推理」,一同揭露推理更多元的風貌!
英籍小說家毛姆嗜讀推理小說,他本人曾經說過:感冒臥病在床時,陪你度過病榻時光的最佳讀物並非偉大的文學作品,而是推理小說。
現在問題來了:推理小說的流派何其多,毛姆喜歡看哪一類型的作品?
我們可以從兩個方向來斟酌推敲:第一,毛姆生於一八七四年,他十三歲的時候,福爾摩斯首作《血字的研究 》(A Study in Scarlet)出版問世了,日後毛姆曾表示:「和柯南.道爾所著的《福爾摩斯探案全集 》相比,沒有任何推理小說曾享有那麼大的聲譽。」由此可見,青少年時期的毛姆,顯然是福爾摩斯迷。第二,針對每本推理小說該出現幾個死者這個問題,毛姆說了一句話:「死一個是天才,死兩個是庸才,死三個是蠢才。」依此我們可以私下揣測,毛姆應該不喜歡過度渲染的血腥暴力,他極可能主張推理小說不該用層出不窮的屍體來吸引讀者。所以結論出來了,毛姆偏愛的推理類型應屬「傳統解謎」(traditional),或是後人所稱呼的「舒逸推理」(cozy)。
從歷史的軌跡來看,我們知道在二十世紀初,舒逸推理的閱讀風氣曾一度蔚為風潮,小說描寫的背景盡是遠離塵埃的小鎮或大宅院,故事中的角色彼此相熟,沒事就混在一起喝茶聊天閒磕牙,什麼鄰家的先生因喝酒誤事被工廠開除了、隔壁巷子的大嬸因生麻疹而必須在家隔離,或是哪家小孩拿石頭砸破牧師家的窗戶……全是一些看似無傷大雅的芝麻小事,但是突然間情況急轉直下,舒緩安逸的日子被打亂了,若不是發生命案就是有人無故失蹤,離奇事件接二連三發生,親人互相質疑,朋友反目成仇,原本和樂融融的村子面臨分崩離析的下場,直到某位有如神一般的業餘偵探挺身而出,抽絲剝繭且識破真相,把那位最不可能的兇手揪出來,小鎮才重拾平靜安詳的生活。
這樣的小說,相信大家一定都讀過;就算沒有,在電視或電影中應該也看過類似的故事。
不過我們也知道,從時間軸的發展脈絡來看,舒逸推理也有由盛而衰的一天,大家終於看膩了小鎮謀殺案。畢竟時代不同了,寫實主義抬頭了,小說的書寫形式也改變了,創作者轉向冷硬派偵探在大城市打拼求生存的主題,或是起而探討社會邊緣人的犯罪心態,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趨勢,一面倒地跳入人性黑暗面,寫出益發陰森、邪惡、殘暴的懸疑驚悚小說。自此之後,舒逸推理不再一枝獨秀,只能聊備一格。
舒逸推理的捲土重來
時間的巨輪繼續往前進,過了五、六十年後,風水總算輪流轉了,各家流派勢力消長而重新洗牌,舒逸推理展現了捲土重來的氣勢。甭懷疑,這就叫做物極必反,當你嚐遍了血腥凶殘的重口味之後,也會開始懷念恬淡爽口的清粥小菜。舉個驚人的例子來說,二〇一四年底的聖誕節,倫敦的水石書店(Waterstones)幾天內居然賣掉五萬冊傑佛遜.法炯(Jefferson Farjeon)一九三七年的作品《白色命案》(Mystery in White)。書中的故事剛好發生於聖誕佳節,在大雪紛飛的風暴中,一列火車被迫停駛於荒郊野外,幾名乘客跳車後,無意間闖入一棟鄉間別墅,本以為踏入溫室就代表安全沒事了,未料卻遇上匪夷所思的謀殺案……這本明明是八十年前的舊書,卻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大為暢銷,這個現象有如天啓般給了許多人靈感。有一派是嗅覺敏銳的作家,查覺到舒逸推理的時代回來了,於是開始著手創作這一類型的小說;另一派是出版書商發現機不可失,紛紛往古典黃金時期挖寶,把那個時代的作家和其作品找出來重新印刷出版,因此像瑪格瑞.艾林罕(Margery Allingham)或法蘭西斯.杜布里奇(Francis Durbridge)這些早已絕版的作家作品竟然重現書市。
且慢,《白色命案》算是舒逸推理嗎?看過故事大綱,若說這是一部冒險小說似乎並不為過吧?總而言之,如今浪頭已起,我們到底要不要跟進?在決定是否投入舒逸推理這一波閱讀風潮之前,也許應該更進一步釐清舒逸推理的定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