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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卡斯楚而言,一旦必須進行改革,就得義無反顧

文/陳小雀

古巴,加勒比海明珠,開啟美洲大陸之門鑰,而古巴島形恰似一把鑰匙,插入墨西哥灣,極具戰略地位。當美國企圖干預拉丁美洲之際,卻出了一個卡斯楚,公然與美國作對。在卡斯楚的運籌帷幄下,古巴這把鑰匙頗似一根魚刺,骨鯁在喉五十載,一連十位美國總統都奈何不了他。

卡斯楚如何改變古巴歷史

一九二六年八月十三日(亦有研究認為卡氏生於一九二七年),卡斯楚生於古巴東方省馬亞利的小村落比蘭。東方省係西班牙殖民時代的行政區。

先從父親安赫爾說起。安赫爾為西班牙加利西亞人,出身貧寒,於一八九五年加入西班牙軍隊鎮壓古巴獨立。對當時的西班牙而言,古巴雖為蠻荒之地,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因此極力鎮壓獨立運動,甚至後來不惜迎戰美國,以保留西班牙帝國最後顏面。

西班牙戰敗,失去最後殖民地,一蹶不振。古巴則因烽火摧殘,滿目瘡痍,百廢待舉。安赫爾於一九〇五年重返古巴,展開新人生,經過多年奮鬥,成為富裕的蔗糖園主。安赫爾與當地一名女教師結褵,生下五名子女;妻子過世後,再娶莉娜,安赫爾與莉娜育有三男四女,卡斯楚排行第三。

一九四五年,卡斯楚就讀哈瓦那大學的法學院,並以律師為志業。但是,卡斯楚似乎對政治更有興趣,積極參加正統黨的政治活動。一九五二年,卡斯楚擬代表正統黨參選國會議員,為民請命,不料巴帝斯達政變,取消國會選舉,並實施軍事獨裁。

一九五三年一月二十八日,卡斯楚利用馬帝的百年誕辰紀念日,發起群眾運動,喚起當年馬帝憂國憂民的情懷。七月二十六日,正值聖地牙哥的嘉年華會,卡斯楚再率領百餘名青年攻佔蒙卡達軍營,試圖以此為基地,發展成全國性的革命運動。起義失敗,卡斯楚與拉屋爾等同謀被捕收押。十月十六日,在聖地牙哥一家醫院附設護校的禮堂內進行大審。在法庭上卡斯楚為自己辯護,辯詞以律師身份開場,話鋒一轉,道出司法不公,單獨囚禁被告,將他與外界隔絕:

在這個案件中,律師和被告同一人。身為律師,沒有──甚至不能翻閱訴狀;人治與法律條文至上,因此,身為被告,遭羈押禁見,在孤冷的牢房內度過七十六天。

辯詞時而感性動人,時而慷慨激昂。文中指控獨裁政府的惡行惡狀,感慨軍隊淪為獨裁者的鷹犬,陳述社會腐敗原因,凸顯社會的不公不義,預言國家即將面臨浩劫,並告誡人民別再誤信獨裁者的花言巧語,最後以「歷史將宣判余無罪」畫下句點:

至於我,我知道堅固無比的牢房將為我而設,牢獄內充滿威脅,以及卑鄙無恥的改造訓練。但我不怕,那屠殺了七十位同胞的流氓暴君,他的怒火再大,絲毫無法令我恐懼。判我有罪吧!無所謂,歷史將宣判余無罪。

卡斯楚被判刑十五年,拉屋爾被判十三年,禁錮於監禁政治犯的松林島,當年馬帝也曾被監禁於此。這篇辯詞就以「歷史將宣判余無罪」為題,首次於一九五四年付梓發散,成為革命志士的圭臬,爾後也被許多國家出版成書,足見卡斯楚行文走筆間的文字魅力。

一九五五年,因群眾抗議浪潮不斷,卡斯楚及拉屋爾等獲大赦出獄。不就此沈寂,卡斯楚與同志成立「七二六運動」組織,為第二次革命暖身。

在巴帝斯達的高壓統治下,風聲鶴唳,卡斯楚與拉屋爾等人決定流亡墨西哥,在墨國招兵買馬,訓練游擊戰。一九五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卡斯楚率領八十一名大鬍子戰友,重返古巴,展開歷時兩年的游擊戰。卡斯楚的游擊隊以古巴東南部的馬艾斯特拉山區為據點,解放思潮不久便獲得山區農民的迴響。農民紛紛放下砍刀,拿起槍枝,游擊隊人數急遽增加,士氣如虹。巴帝斯達的軍隊不僅無法殲滅游擊隊,反而節節敗退,最後棄甲曳兵。

一九五九年一月一日,巴帝斯達棄國流亡,卡斯楚與游擊隊在人民的歡呼聲中進入哈瓦那,光榮結束古巴大革命。

國家不患寡而患不均

古巴大革命推翻長達半世紀的獨裁統治,結束動盪不安的政局,具有劃時代意義,古巴人民引領而望,迎接新氣象。在拉美歷史裡,古巴大革命佔據重要扉頁,係革新之象徵,尤其是卡斯楚後來的社會改革成效,鼓舞了拉美貧窮國家的左派份子。一九七〇至一九九〇年間,瓜地馬拉、薩爾瓦多、尼加拉瓜等國相繼爆發游擊戰,無不冀望以革命方式為窮人找尋春天。正所謂國家不患寡而患不均,「不均」是游擊戰的起因之一。

革命勝利初期,美、古尚未交惡,卡斯楚曾於一九五九年四月率團訪美;美方甚至視卡斯楚為另一個巴帝斯達,另一個魁儡。然而,卡斯楚的改革政策,特別是企業國營化政策,衝擊了美國跨國企業的經濟利益,於是,美國對古巴祭出貿易禁運與政治封鎖。卡斯楚不被威脅,持續進行改革,為了對抗美國,適時投靠蘇聯,拉攏中國。社會改革亦動及國內既得利益的特權階級和資產階級,因而引發四次逃亡潮,近百萬人流亡海外。逃亡潮反而減低改革阻力,在人人平等的原則下,卡斯楚政府落實教育、醫療、農業、土地、社會福利等各項改革,嘉惠了廣大貧民階級。

這正是卡斯楚的人格特質:逆水行舟,高傲不屈。

人民是卡斯楚義無反顧的責任,哥倫比亞作家馬奎斯與卡斯楚私交頗深,稱他為「當今最理想主義者」。古巴人民崇拜卡斯楚,祗仰他,但習慣直呼他的名字「菲德爾」,視他如大哥一般。

如果說卡斯楚的筆鋒充滿魅力,那他的口才更令追隨者如癡如醉。善於書寫外,卡斯楚口若懸河,演講時不需備稿。據說,他曾有長達十四小時的演講記錄。英國作家葛雷安・格林如此描寫:

在演講場合上,卡斯楚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更深思熟慮。分析過程,坦承錯誤,陳述難處,但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從不低估人民的智慧。

至於卡斯楚的私生活儼然秘密檔案,是街談巷議的話題。卡斯楚於一九四八年與蜜爾達結婚,生下兒子菲德爾。卡斯楚並不忠於婚姻,和有夫之婦娜達莉亞暗通款曲,並生下私生女艾莉娜。與蜜爾達的婚姻維持六年,因卡斯楚投入革命而勞燕分飛。

卡斯楚雖未再婚,但與數名女子關係密切;最著名的一位應該是西莉亞。西莉亞是「七二六運動」成員之一,為卡斯楚在馬艾斯特拉山區進行游擊戰的後援,革命勝利後成為卡斯楚的左右手,最後不幸在一九八〇年死於肺癌。

「26」作為幸運數字

脫掉律師袍,改穿橄欖綠軍裝,再從一名游擊隊員搖身一變,成為國家元首。卡斯楚一生傳奇,他也不免俗,將「七二六」視為幸運數字,從這上面大做文章,以添革命神話。卡斯楚認為,他生於一九二六年,二十六歲投入革命運動,與「七二六」頗有巧合之處,而他的生日為「十三」,是「二十六」的半數,巴帝斯達下台時正好「五十二」歲,是「二十六」的倍數,這一切彷彿上蒼注定,命運安排。

國際對卡斯楚評價兩極化,褒貶參半,並常以人權問題、定量配給制攻訐他。對於外界批評他罔顧人權,這位老革命家就動氣。他表示,日內瓦聯合國人權理事會通過的人權法案,有百分之八十係由古巴所提案,而美國對古巴的禁運與經濟制裁難道符合人權?

數據會說話。在卡斯楚的執政下,古巴的文盲率僅百分之三,兒童死亡率千分之六,醫療免費。再者,古巴的生化科技進步,公衛體系完善,除了造福古巴人民之外,亦秉持國際主義精神,援助拉丁美洲和非洲國家。這些與隔著向風海峽的海地相較之下,簡直天壤之別。自由民主的資本主義造就「M型社會」,威權的社會主義國家雖然物質生活不豐裕,但提供人民安身立命的基本保障。孰好孰優,見仁見智,但卡斯楚的努力不容否認。

艱辛度過美國封鎖,卡斯楚不僅交出漂亮成績單,也促成拉美十多個國家於二十一世紀向「左」轉,古巴總算不再孤寂。

締造神話半世紀,卡斯楚終究不是神,隨著後卡斯楚時代的來臨,古巴政體變革已勢在必行。走筆至此,突然好想知道,古巴大革命勝利週年紀念大會未來是否依然年年萬人空巷?

對卡斯楚而言,革命具有歷史意義,一旦必須進行改革,就得義無反顧。

※ 本文摘自《魔幻古巴:陳小雀的古巴故事十三則》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