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寄來一箱裝著人頭的箱子,他要她知道,他盯上她了。

他寄來一箱裝著人頭的箱子,他要她知道,他盯上她了。

文/羅傑.霍布斯(Roger Hobbs)

安琪拉把箱子拿進套房裡,放在附有水槽的小吧臺上,以便仔細檢視。她移動箱子時,箱子發出重擊聲,彷彿裡面有很重的東西,而且歪掉了。有那麼一刻她以為可能是炸彈,但一點也不合理。如果真想殺人的話不會用私人快遞將炸彈送到目標的飯店房間,而是像一般的心理變態一樣,使用郵包炸彈。郵包炸彈應該看起來、感覺起來盡量平凡無奇,司空見慣,當不疑有他的被害人打開時會觸動蓋子上的橡膠圈啟動機制,橡膠圈啟動釘子,釘子撞擊火藥,就這麼簡單。大學炸彈客就是這麼做的,如果對他而言這麼做就已經足夠的話,任何人應該也是如此。這個包裹看起來還不夠平凡。這個包裹上面貼滿封箱膠帶,是要怎麼引爆?不,一定是別的東西。安琪拉拿出美工刀小心割開膠帶,用刀片慢慢將蓋子打開足夠的空隙,看裡面裝的是什麼。

是朴思甫的腦袋──從喉節下方切割得很工整。

安琪拉嫌惡的轉頭丟了刀子。天啊,她再看一眼確認。味道很重,很難聞,很濃的酒精味。兇手一定是用了某種化學藥劑延遲腐敗作用,並掩蓋死亡的自然味道。她開始反胃時趕緊退後一步深呼吸後才回到吧台前。她從沒看過這麼奇怪的事。在這一行幹了二十年,她對死亡很熟悉,但從沒碰過這種事。她得強迫自己再看一次。

朴思甫看起來有一股詭異的安詳。他的眼睛張開,但空洞而鎮靜。他的瞳孔已完全張開,眼珠開始失去光澤,上面出現一層白色薄膜。安琪拉認為他是立即死亡的,或至少過程很快,因此臉上沒有痛苦的表情。當人死去的時候,通常所有的肌肉會癱軟,只有在屍僵開始後才會再度緊繃。安琪拉退後一步,以前聽說過死後頭部會抽搐、眨眼或甚至嘴唇會動。她很好奇這顆腦袋割下多久。十次有九次裡,眼皮是首先僵硬的部分。但他的眼皮還沒僵硬,所以大概不到幾小時。安琪拉用手摀住嘴。

朴思甫死不瞑目。

就算是在最黑暗的地下世界裡,斷頭也算是非常窮兇惡極之舉,只有最兇殘的幫派才會這麼做,是用來使人感到恐怖的工具。墨西哥的哲塔斯犯罪集團這麼做,波士尼亞聖戰士、千里達的賈梅特組織、塔里班、伊斯蘭國、蓋達組織。畢竟砍頭並不是能想到就做的事,除非手邊正好有雙手斧或蘇格蘭闊刃大劍,否則需要事先計畫。現代斷頭法和斷頭臺俐落的方法相去甚遠。

有很多方法。最常使用也是最難的,就是用短刀割喉,切斷頸動脈,用開山刀或類似的東西把整個頭切掉,此舉的目的是先流光體內的血液,將動脈噴濺控制到最少;否則兇手開始斬斷頸部之後,情況可能一下子就變得混亂無比。

但是,這麼做說起來比做得容易。通常必須兩刀以上才能切斷脊椎堅硬的骨頭,開山刀顯然原本用來斬斷荊棘與植物,不是骨頭。就算用彎刀、匕首或長獵刀也不會比較容易。因此,某些幫派就用鋸子。問題是,鋸斷人體的頸部也沒那麼容易。鋸子的鋸齒狀刀鋒保證會血肉模糊,血肉橫飛。哲塔斯用鋸子殺人時通常場面過於血腥,根本不認得是誰的人頭。如果打算把一包人頭丟在市政府前面的台階上,那是沒問題,不過假如想要用來當成買兇殺人的證明或領懸賞獎金的話,可能就有點困難了。

不論這顆人頭是誰送來的,顯然是要安琪拉認得這張臉。如果她看不出人頭屬於誰,此舉就失去意義。頸部的切割傷口平直、俐落而整齊,彷彿用手術刀和醫療等級骨鋸所為。包括皮膚和頭髮在內的臉部器官都還完好無缺,沒什麼血跡。除了手術之外,安琪拉只想得到兩種方法能有這種精確度。兇手要不是有一把大刀而且知道如何使用,否則就是用鋼琴弦做的。

當然,鋼琴弦其實並不是來自鋼琴,而是用類似的材質做成刮鬍刀那麼薄的鋼鐵合金,無法破壞。等被害人死後將這東西繞在對方的頸部,像勒殺一樣拉緊,就會先切斷頸靜脈,接著是頸動脈以及剩下的肌肉和脊椎,最後頭顱整個落下。通常,光是憑人的力氣是做不到的,不過有很多工具可以輔助,通常工業用捲線器就可以了。最危險的是電動捲線器,高檔的犯罪集團殺手稱之為自動勒頸器,大約像大型手機那麼大,在工業器材店都買得到。平常用來調整小型懸掛電線或測試釣魚線,可是一旦把那東西裝上人的頸部之後,不到一分鐘就人頭落地了,幾乎完全不需要技巧。捲線器留下的傷口乾淨俐落,像手術一樣,比任何醫院之外的處理做得都還要平直。安琪拉打賭這就是鋼弦斷頭法。

這位殺手很內行。

他顯然不只是要給安琪拉下馬威,還要用她永遠不會忘記的方式威脅她。他要她知道,他能做出難以啟齒的兇殘行徑。他能做出如此可怕、破壞性且邪惡的事,她永遠無法預料,他要她知道,他盯上她了。

接著,她注意到朴思甫的喉嚨塞著什麼亮亮的東西。

她從茶几抓了一盒面紙,拉出一把當成手套,小心把手伸進死人的嘴裡,感覺得到裡面有什麼東西,拉出一大顆藍寶石,還有兩張摺成口香糖大小的百元美鈔。

她立刻認得那顆藍寶石是來自漁船二十六顆那一批,完全符合描述,剩下的二十五顆大概在殺死朴思甫的那個人手上。安琪拉得來不易的錢,她所有的酬勞都放得進他的襯衫口袋裡,那可是她天殺的財富。

她再拿一疊新的面紙打開鈔票,看到上面用黑色油性馬克筆潦草的寫著字,字跡粗獷,很難辨認,很聰明的伎倆。如果想寫一張匿名的威脅信,舊鈔是最好用的紙張,因為上面有太多人的指紋,根本弄不清楚誰才是最後一個經手的。只要是用過幾個月的鈔票上面都有數十個、甚至數百個人的口水,以及來自皮膚和手指的油脂。這些背景噪音使鑑識分析毫無用武之處。那支筆和上面的字跡也有相同效果。上千萬人都拿得到油性馬克筆,多少人能用另一隻手潦草地大寫字跡,掩飾自己真正的筆跡?根本查不出這張鈔票的來處。

她把第一張鈔票翻面,讀到:
把偷走的東西還來
交換藍寶石
她翻過另一張鈔票,上面寫著:
這裡,明天
我在看

她猛然轉身看著窗外。坦慕尼賭場飯店對面還有三家巨型賭場飯店。他知道她在哪裡。她掃視對街的建築,但看不出是否有人在監看。外面大概有五百個房間可以直接看到她的窗戶。她跑到門口按下按鈕,關上遮光窗簾。

這個凶手要的不只是藍寶石,這是最後通牒。如果對方只是要嚇她,光是人頭就夠了,她會把這起寶石搶案當成完全失敗,搭下一班飛機離開。可是這次不一樣,對方想討價還價。問題是,她完全不知道他要什麼。把偷走的東西還來?他這樣說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首先想到的是她的私房錢,也就是她這些年來藏起的幾百萬,藏在世界各地的祕密銀行帳戶,開曼群島的保險箱裡放著成疊的百元美鈔,日內瓦的私人銀行有一個號碼帳戶,吉隆坡藏了幾百萬,安特衛普藏了鑽石,聖保羅藏了歐元債券,約翰尼斯堡有一家房地產公司。根據市場起伏,她的總資產值每天也隨之變化,但總的加起來大約有八百萬美元。這些年來她偷過六倍以上的金額,全都花光。這個狠角色要的可能是其中任何一樣。

他對她知道多少?他要多少?

誰有可能找到她?只有四個人知道這個地方,其中三個已經死了。

是誰透露她的行蹤?

分秒必爭。她跑到行李箱前將行李箱丟到桌上拉開,她的直覺是立刻離開。她一個流暢的動作把衣櫃裡所有的洋裝丟進包包裡,然後拿起茶几上的槍,從電視機旁的充電座拿起一盒二、三十隻預付型國際手機,衣櫃裡的鞋子。這個房間已經曝光了,如果她還想活下去的話,只剩整整五分鐘可以逃命。她該用哪一本護照?兇手在監看飯店嗎?碼頭?橋上?她從流理台上抓了最後一支國際衛星電話,正要丟進包包裡,突然停下來。

她在做什麼?

她低頭看著衛星電話。

一定還有別的方法。

她需要協助。如果她決定不逃離這個威脅,她需要別人幫助她理清頭緒。一個即使在最危險的情況都能讓她完全信賴的人。外人,就連最精明的凶手都會覺得出奇不意。她需要一個能信任的朋友。一個鬼影大盜。

安琪拉看著電話上的數位時鐘。時間不多,她按下多年沒有使用的匿名電子郵件地址時手指顫抖,她的訊息簡短而甜美,但願會發揮功用。
的確如她所願。

因為十分鐘後,在世界的另一頭,我的電話開始震動。

本文介紹:
鬼影行動 Vanishing Games》。本書作者/羅傑.霍布斯(Roger Hobbs);出版社/臉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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