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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你是不是女性主義者,女性主義都會捍衛你應有的權利

文/羅珊.蓋伊

這世界複雜多變,而且變化速度超乎我們想像。這些令人不知所措的改變常常讓我們傷痕累累。文化的氛圍正在更迭,尤其女性要應付生育自由[1]的限制,強暴文化[2]的根深蒂固,以及我們生活中音樂、電影和文學裡貶損女性形象的種種謬誤。

有一位喜劇演員要他的粉絲偷偷摸一下女性的腹部,因為不去管什麼個人領域是件很好玩的事。也有各種類型的音樂美化了對女性的貶抑,但很可惡地,這些音樂好聽又容易朗朗上口,我發現自己竟然常常獨自哼唱這些貶損自我的音樂。像羅賓.西克[3]這些歌手唱著「我們想要」。而 Jay-Z 之類的饒舌歌手則用「賤人」(bitch)一詞當頓號。至於電影,就大多數來說,都在描述男性的故事,好像只有男性的故事才是正事。如果涉及女性,她們就只是陪襯,只是附加的浪漫元素。女性很少是整個故事的核心。我們很少被當一回事。

我們該如何提醒世人注意呢?我們該如何做才能真正被聽見呢?我們要如何找到確切的語言來談論女性遭遇到的種種不公不義?隨著年齡增長,我從女性主義裡找到了答案,至少是一部分的答案。

女性主義並不完美,卻盡可能為正在改變的文化氛圍指引方向。女性主義實實在在地幫我發聲。在這麼一個有太多聲音需要被聽見的世界裡,女性主義讓我確信自己的聲音是重要的。

我們要如何在女性主義的優點以及不完美之間找到平衡呢?的確,女性主義存在缺陷,因為這是人類推行的運動,而人性本來就有缺陷。因為種種理由,我們為女性主義設定了不合理的標準──它的一切都要符合我們要求,它的選擇一定永遠都是對的。當女性主義沒有達到我們的期望,我們就認定問題出在女性主義本身,而不是以女性主義名義從事活動的眾人。

就大多數出現問題的群眾運動來說,幾乎所有的原因都是由於它們只與最受注目的人相關,只和擁有最多支持者,以及聲音最大、言語最煽情的人有連結。然而女性主義並不是大眾媒體每週用來變換口味的什麼哲理,至少不完全如此。

女性主義到現階段已經因為社群團體而變得不再純粹,因為我們把女性主義和擁護女性主義的女性綁在一起,把女性主義做為她們個人的標籤。當這些名義上的領袖說了我們想要聽到的話,我們就把她們奉在神壇上膜拜,當她們做了我們討厭的事,我們立刻把她們趕下台,並表示女性主義出了問題,因為我們的女權運動領袖辜負了我們。我們忘了女性主義與專業女權運動人士不能混為一談。

女性主義不是用來被放在神壇上膜拜的

我大方接受大家說我是不良女性主義者。我確實如此,因為我是個人,我不完美。我不太了解女性主義的歷史。我尚未熟讀許多重要的女權運動資料。我的某些……興趣、人格特質以及見解,也許無法與主流的女性主義為伍,但我依舊是女性主義者。我無法形容接受這樣的自己感覺有多自在。

我大方接受不良女性主義的標籤,因為我是個人。我很混亂,我不想成為典範,我也不想變得完美。我不想告訴大家我知道一切問題的答案。我不想說我是對的。我只是想──想支持我的信仰,想為這個世界做些有益的事,想透過我的文字為我自己發聲:一個喜歡粉紅色又愛特異獨行的女人,有時會隨著音樂盡情起舞──儘管她知道女人這樣不好──有時會對修理工人裝傻,因為只要這樣做就能讓對方覺得自己很有男子氣慨,而且效果比原本的性別優越感更好。

我是個不良女性主義者,因為我從來不想被放在神壇上膜拜。被放在神壇上膜拜的人一言一行都要完美。一旦搞砸了,就會被轟下台。而我經常把事情搞砸。就當我已經搞砸了吧。

年輕的時候我一直抗拒女性主義。我了解女性為什麼至今仍然拚命抗拒女性主義,抗拒自己。我之前抗拒女性主義是因為當我被稱做女性主義者時,我感覺這個標籤像是某種羞辱。事實上,這通常都別有意圖。在那段日子裡,當我被稱為女性主義者的時候,我腦袋萌生的第一個念頭是:「可是我願意幫男友吹喇叭呀!」在我的腦袋裡,我不能同時是女性主義者又是一個性開放的人。在十幾到二十幾歲這段期間,我的腦袋裡有好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我抗拒女性主義是因為我沒有理性地了解這個運動。別人稱我女性主義者,而我的解讀是:「妳是一個易怒、憎惡性愛又討厭男人的女性受害者。」這是女性主義者被賦予的形象,是害怕男女平權的那些人,也就是一旦女性主義成功,損失最大的那些人捏造出來的。每次當我想起自己曾經如何抗拒女性主義,我就為自己的愚昧感到羞愧。我為自己的恐懼羞愧,因為那些抗拒大多是由於害怕自己被排擠,害怕自己被當成麻煩人物,害怕自己不被大眾接受。

我氣女性抗拒女性主義的思想,躲避女性主義的標籤,但卻表示她們支持女權運動帶來的好處,因為我看到不必要的切割。我生氣,因為我了解並希望有天我們可以生活在不需要讓自己遠離女性主義標籤的社會風氣裡,我們不需要因為這個標籤而害怕遭受排擠、害怕與眾不同,或是害怕自己要求太多。

若妳不願成為女性主義者,女性主義依然會捍衛妳應有的權利

我努力讓自己的女性主義保持單純。我知道女性主義是複雜的,也正在演變中,而且並不完美。我知道女性主義不會也無法確定什麼。我認為女性和男性的機會均等。我認為女性有生育自由,而且能夠隨心取得自己所需的醫療照顧。我認為女性與男性如果同工,就應該要同酬。女性主義是某種選項,如果女性不想成為女性主義者,那是她的權利,但為她們的權利抗爭仍舊是我的責任。我認為就算女性沒有為自己做出明確的選擇,女性主義還是要以支持女性的選擇為基礎。我認為不只是美國的女性,包括全世界的女性都渴望平等和自由,但我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去告訴其他文化的女性什麼是平等,什麼是自由。

我十幾到二十幾歲的時候抗拒女性主義,因為我害怕女權的思想會讓我無法融入女性群體。然而,後來我開始了解更多關於女性主義的事。我學到如何將女性主義從大寫的女性主義、大寫的女性主義者或是主流女性主義──多數女性心中認定的真正女性主義──區隔開來。當我了解女性主義在擁護所有領域的性別平等,我欣然接受女性主義者的標籤,而且我也努力讓自己接納各方想法,努力思考會影響我們自身,以及我們在全世界活動的其他種種因素。女性主義讓我安心。女性主義的思想提供我寫作、閱讀以及生活的方針。這些方針也會令我迷惘,但我知道,即使我自己沒有成為最好的女性主義者也無妨。

有色人種的女性、女同志以及跨性別的女性都需要含括在女性主義者的範疇。這些女性被大寫的女性主義一次又一次排擠在外,飽受羞辱。這是令人難過又痛心的事實。這是很多人反對女性主義的原因,因為這樣的主張讓女性主義遠離現實。相信我,我懂。這麼多年來,我認為女性主義不是為我這樣一個黑人女子,一個在人生許多轉折點上被認為異類的女子所主張,因為從歷史的角度來看,女權為異性戀白人女性的生活改善投入太多,這已經對其他人造成損害。

不過,積非不會成是。女性主義有缺點並不表示我們就該全盤否決。人類總是在犯錯,但我們不會否定自己身為人類的事實,我們會避免這些錯誤。所以,我們要做的是去除女性主義的缺點,而不是推翻現有的成果,或是將一路走來的足跡完全抹去。

我們不需要全都信仰相同的女性主義。女性主義可以是多元的,我們只要尊重彼此信仰的女性主義即可,我們只要盡力將彼此間的裂縫縮到最小即可。

女性主義可以在大家的齊心合力下更加成功,而女性主義的成功也可以促進個人的實踐。我聽到許多年輕的女性說她們找不到辨識度高的知名女性主義者。但我告訴她們,讓我們自己(努力)變成那個可以推動世界的女性主義者吧!

找不到人追隨的時候,就以自己作則。我在本書也試著以自己的不完美為範例。我以不良女性主義者的名義發聲。我的身分是女性主義的異類。我對我們的文化以及對文化的迷思提出看法。這本選集裡的文章也同時檢視當代電影裡的種族以及「差異」的限制,還有嚴重不足的改革。我呼籲這世界要創造更新而且更包羅萬象的評量標準來評定文學的成就,好好地看看 HBO《女孩我最大》以及《格雷的五十道陰影》的現象。這些文章關乎政治、關乎個人。而也像女性主義一樣有缺點,但真實不造作。我只是一個想要搞懂這個世界的女性。我向世界發聲是要告訴大家我們可以要得更多,做得更好。

註釋

[1]譯注:指婦女(無論結婚與否)所擁有是否生育子女以及生育子女數量、生育間隔的自由。以下若無標示作者注,則皆為譯注。

[2]指把性暴力看做是慣常行為的文化。在這樣的文化中,所強調的不是如何制止性暴力,而是如何防止遭到性暴力。

[3]羅賓.西克(Robin Thicke),節奏藍調歌手。知名單曲〈模糊界線〉(Blurrecl Lines)挨轟物化女性,後又涉嫌抄襲。

※ 本文摘自《不良女性主義的告白》導論,原篇名為〈女性主義:多元化〉,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