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對女兒車禍瀕死,父親把兩個女孩拼湊成一個活了下來。
文/葉鳳英
這故事在我檔案裡放了十多年。
整理電腦時無意間看到,當年跟還在台大就讀研究所的秀淇討論的畫面躍出,我很認真地問,究竟一個人活著還是死了,誰來定義,怎麼定義?!這分兩個層面,一個是身體的,一個是精神的,且撇開「行屍走肉」與「精神永存」那種,一個人身體的死亡與否,究竟是怎麼判定的?
我查到的資料,傳統上死亡判定的三個特徵:心跳永久停止、呼吸停止以及瞳孔對光的反應消失。但隨著醫學進步,病患可以藉由儀器輔助,維持住心跳與呼吸,所以死亡判定又有了改變,分別為:心臟死、肺臟死以及腦死。
雖然資料很明確地告訴我死亡的定義,但我天性喜歡提問,尤其是對自己提問,於是我想著:真的是這樣嗎?有沒有例外?科技不斷在進步,當AI人工智慧已經進步到AI人工意識了,原本的死亡定義真的還適用嗎?會不會有例外?或是意外?
所有的故事都是從意外或例外發展出來的。一對男女相愛,所以結婚,很正常;一對男女相愛了結婚,卻發生意外,這是偶發;一對男女彼此憎恨,卻結婚了,這是例外──而故事往往就在這裡發芽。
如果依照死亡判定,那場車禍肇事者曾賀死了,內出血嚴重而心跳停止的喜樂死了,頭部重創腦死的愛薇其實也死了。死亡人數:三。這是個悲劇,沒有例外。但因為兩個女孩的父親有個科技公司,擁有先進科技的支配權,所以他大膽把兩個女孩併成一個,像把兩個破損娃娃資源回收後拼湊成一個那樣,他至少還留下一個女兒。聽起來很驚悚,但這不是個恐怖故事。
我真正想探討的是,科技的進步有時超乎我們預料的快,靈魂跟得上嗎?道德標準跟得上嗎?我們一路遵循著社會秩序,跟循著一定的軌跡,有朝一日如果被打破了,我們準備好面對了嗎?這聽起來很遙遠、很嚴肅,但其實不,很近很近的,寫《1989一念間》的時候我感覺很深刻,才多久以前,手機還是個奢侈品,而現在呢?我父親經常跟不上,不明白為什麼孫女在緬甸,想說話就能從手機裡看到她?
是的,我真正想說的是,如果這個女孩被拼湊起來了,她是誰?如果以意識來說,靈魂是喜樂,是腦死的愛薇把全身上下所有的器官捐給了喜樂,但若以臉蛋、瞳孔甚或指紋來判定,愛薇完全活下來了,當然還有她身上紋著的愛情圖騰,跟男友一起的刺青。
但是從這裡去切入太沉重了,絕大多數的人不活在這樣的意外或例外裡,所以回到根本,愛情與親情面對這樣的科技轉變,會產生什麼樣的衝突與衝擊?
創作就是從不斷的自我提問裡發展出來的。
提問不管有沒有結論,故事展開之後就會自己走出答案,或者在讀者心裡反射出答案。我開始思考這兩個女孩的個性,絕對要大異其趣,拼湊起來才會有趣,但兩個人的關係又不能太遠,否則最後衝擊到的會不關痛癢。漸漸地,我的人物關係圖出來了,是對姊妹,而且彼此親人互相憎恨的一對姊妹。
上編劇課時學員幾乎都會問到,怎麼構思故事,會不會沒有靈感?別人我不知道,但我不會沒靈感,因為我不是靠靈感寫作的,我是靠不斷地提問,不斷地找自己麻煩。甚或有陣子《通靈少女》很火,我還借過一句話:當你是通靈者,鬼就會來找你;當你是個說故事的人,故事就會來找你。
故事的成熟需要時間,而這個故事被擺了十多年,才又被我挖掘出來。同時去年度很熱門的一個換腦手術,在十二月舉行,這讓我不得不提早把故事寫下來,就如同我說的,這故事的可能性不遙遠,很近很近了。
謝謝淑娟姊、珮華、啟楷、雪倫跟中薇幫我寫序推薦,謝謝柴姊照顧與看重,更謝謝每個喜歡這個故事的人。我承認這不是個文學性很高的小說,所以我沒有找任何一個作家朋友背書,但這肯定是個可讀性很強的故事,希望你們喜歡,更期待你們反饋更多意見或想法給我,讓我在改編成影視作品時,更豐富完美。
本文介紹:
《假使愛有兩張臉》。本書作者/葉鳳英;出版社/三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