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達利:我把最驚恐、害怕的事物都囚禁在畫面裡了
文/秋元雄史;譯/羅淑慧
《記憶的堅持》──薩爾瓦多.達利
(一九三一年,油彩,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
描繪深層潛意識的「偏執狂批判法」
達利這幅《記憶的堅持》(La persistencia de la memoria)最令鑑賞者印象深刻的,應該就是畫面中那些融化的時鐘吧。因此,這件作品有時又被稱為「柔軟的時鐘」或是「融化的時鐘」。
達利說,他是因為看到俄羅斯出身的妻子加拉.艾略華特(Gala Devulina)在廚房吃的卡芒貝爾奶酪融化的樣子,才會產生「融化時鐘」的靈感。
在繪製這件作品的前年,達利便確立了「偏執狂批判法」(Paranoiac-Critical Method)。具體做法是,在潛意識裡將兩種不同的形象重疊,然後把看到的狀態表現出來。以這件作品來說,達利就是在潛意識裡,看到了「正在轉動的時間(時鐘)」和「逐漸融化的卡芒貝爾奶酪」,於是便把兩件事物融合在一起。

據說為了出現精神病般的幻覺,達利會在冥想狀態下做畫。他把那個狀態稱為「手繪的夢境照片」。這幅作品完成時,達利說:「我把最驚恐、害怕的事物都囚禁在畫面裡了。我沒有選擇餘地,只能把潛意識裡的形象,忠實地描繪在畫布上。」
話雖如此,達利畢竟把「自己」這個角色也當成了藝術的一部分,所以他的言論究竟有幾分真實,還是存在著爭議性。對於這個作品,許多藝評家認為是因為達利本身有性愛情結,另個說法則指出他有ED(男性勃起功能障礙)的困擾。原本應該堅硬的時鐘之所以融化,象徵著他害怕「萎縮」、「衰弱」。
這張畫的中央還有一隻神奇的白色生物,這是代表達利的自畫像,在其他作品中也曾出現。這隻白色生物經常閉著眼睛睡覺,代表他正在做夢。畫面左下角的橘色時鐘上爬滿了螞蟻,對達利而言,螞蟻是腐敗、死亡的象徵。小時候他曾看到被螞蟻吃到只剩外殼的昆蟲,對他來說,那是段相當恐怖的記憶。
遠處背景所描繪的,則是位在達利故鄉西班牙加泰隆尼亞地區(Catalonia),從雙親的別墅看到的帕尼山脈風景。性愛情結、創傷,以及幼年時的回憶。這個作品以容易理解的方式,反映出了達利深層心靈的潛意識。
一九二九年,達利宛如一顆彗星般,在巴黎的美術界華麗登場,並以超現實主義的畫家身分大放異彩。當他來到美國後,更獲得了莫大的成功和極高的知名度,以畫家身分活躍於業界;同時也十分積極地投入電影、戲劇和時尚界等異業領域。他和華特.迪士尼(Walt Disney)等知名人士合作,陸續發表著作,不斷在媒體上曝光。在藝術和藝術家最理想狀態上投下一枚震撼彈的達利,可說是現代藝術的先驅之一。
世界局勢動盪之下的不安與壓抑
在意識型態上支持這種超現實主義運動的人,正是精神分析學的創始者西格蒙德.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
佛洛伊德認為人類所有行動的背後,一定都有心理方面的依據;而那個心理性的依據,有一大半都存在於潛意識裡頭。以佛洛伊德理論為基礎的超現實主義者認為,比起畫家本人的意識,更應該重視潛意識、集體意識,以及夢想和偶然等,並以這樣的方式進行創作。
此外,當時的時代背景也有影響。超現實主義開始時,法西斯主義(Fascism)正好興起,世界邁入第二次世界大戰。美國方面,也在一九二九年時,發生了空前景氣瞬間蕭條,進而引起世界恐慌的負面氛圍。
在那樣不穩定的情勢中,許多人儘管焦慮不安,卻還是努力壓抑著。敏銳察覺到當代氣氛的藝術家們,便透過超現實主義的繪畫來表達人們的情緒。
像達利那樣,具象且寫實地把潛意識中的奇妙世界描繪出來的畫家們,有一個共同的特徵,那就是被稱為「異地茫然感」(Dépaysement)的表現手法。異地茫然感的意思是「處於不同的環境」;說得直白一點,就是讓事物存在於不應該存在的場所,或是在畫面上畫出不合理的形狀或尺寸,藉此創造出全新的形象。
使用異地茫然感的目的是,藉由第一眼帶來的驚奇感,掃除鑑賞者過去的事物觀點和感覺、常識、既有觀念,讓鑑賞者的思想變成一張白紙,再重新喚起鑑賞者內心的新思路或新感覺。
在使用異地茫然感的超現實主義者中,雷內.馬格利特(René Magritte)是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他在名作《靜聆之屋》(The Listening room)中,把平淡無奇的蘋果畫成超乎想像的大小,甚至將之放在意想不到的場所。
另外,喬治歐.德.奇里訶(Giorgio de Chirico)的形而上繪畫(Metaphysical Painting)《愛之歌》(The Song of Love),更把希臘雕刻、球、橡膠手套和汽車,毫無脈絡地排列在一起,這也是異地茫然感的表現手法。
如此一來,各位日後只要看到脫離現實的「奇妙畫作」,就可以認定「原來如此,這是超現實主義的異地茫然感手法」。
※ 本文摘自《東京藝大美術館長教你西洋美術鑑賞術:無痛進入名畫世界的美學養成》,原篇名為〈《記憶的堅持》──薩爾瓦多.達利〉,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