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知道我得在孩子和跳舞之間作抉擇,而我選擇了舞蹈。」
文/梅森.柯瑞;譯/莊安祺
瑪莎.葛蘭姆
/Martha Graham, 1894-1991/
葛蘭姆在1926年成立了自己的舞團,她把工作室設在紐約格林威治村,是當時知性和藝術活動的溫床。但葛蘭姆對鄰居的作為毫無興趣。她在自傳《血的記憶》(Bloody Memory)中寫道:「我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工作室裡。」
當時村裡的氣氛非常知性。人們會圍坐在一起,不斷地高談闊論。我從來沒有真正參加。如果你一直說,就永遠不會去做。你可以每天晚上都與朋友、同僚談夢想,但它們就只會一直都是夢想。無論是戲劇、音樂、詩歌還是舞蹈,它們都不會實現。談話是一種特權,但你必須讓自己拒絕這種特權。
在漫長而無法滿足的創新生涯中,葛蘭姆成了這種自我克制的專家。舞蹈是她的生命,沒有其他事物比它更重要,或者能夠獲得她的容許,在她的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她維持最長久的私人關係是與她的音樂總監,和她舞團的第一位男舞者,她也曾與這位男舞者有過一場短暫的婚姻。她離婚後原本考慮領養一個孩子,但後來決定放棄。她寫道:「我選擇不要孩子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我覺得自己永遠無法給孩子像我兒時那樣充滿關愛的成長經歷。我無法控制自己,非得要成為舞者不可。我知道我得在孩子和跳舞之間作抉擇,而我選擇了舞蹈。」
這並不表示她覺得工作愉快或輕鬆。她說,舞蹈是「允許生命以非常熱情的方式來運用你」,而新舞蹈的開始是「莫大痛苦的時期」。她花很長的時間獨自在錄音室裡練舞,用自己的身體嘗試,尋找具體表現情感的肢體動作,尤其是言語無法表達的情緒。她說:「現代舞的動作不是發明,而是發現的產物——發現身體要做什麼。」葛蘭姆也在工作室之外找到靈感,在大自然、在她所遇到的人,尤其是她讀的書中。她曾經說過:「多虧對尼采和叔本華的研究,我才得以成為今天的我。」夜裡,她狂熱地讀書、記筆記,並抄寫啟發她靈感的篇章。久而久之,這些筆記顯現出一種模式,接著葛蘭姆就會為她的舞蹈創造出情境或劇本:「我在床邊的小茶几上放了打字機,用枕頭把自己墊高,徹夜寫作。」
有了劇本後,葛蘭姆就與作曲家合作,逐漸把她的場景、音樂和她在工作室中開發的動作融合在一起。到該讓舞者參與之時,她允許他們協助她實現和改善自己的想法,舞團裡的一位舞者回憶說:「她每一秒鐘都在塑造、修改、造型。」如果葛蘭姆陷入「編舞靈感枯竭」時,她就凝視窗外思考,而舞者坐在地板上等待。如果作品不符合她的高標準,她可能會勃然大怒。另一位舞者回憶說:「我們總是提心弔膽地看著她。她會發脾氣,是因為她無法擺脫所有關在自己內心裡的魔鬼。在她無法擺脫自己,洗滌自己時,就令人很恐懼。」然而,在「洗滌」之後,「奇妙的創造力」便會湧現。
葛蘭姆一直在舞台上表演,直到七十五歲才罷休。她退休時傷心欲絕,但是後來她還是一直編舞到九十六歲去世前幾週為止。一位舞評家勾勒出葛蘭姆九十大壽前夕的生活:她每天工作六小時,由下午二點到五點,晚上八點至十或十一點,中間休息一下,吃一頓簡餐。深夜回家後,葛蘭姆處理文件,吃晚餐,包括炒蛋、起司、桃子和無咖啡因即溶咖啡。之後她看電視上播的舊片,直到凌晨一點,次日早上六點半起床(如果她早上沒有任何安排,就可能會去睡回籠覺)。儘管葛蘭姆跳了一輩子的舞,舉世都欽慕她的才華,但她依舊對自己不滿意。她在《血的記憶》中寫道:「很久以前,我記得不知道在哪裡曾聽說過,畫家格雷考(El Greco)去世後,他們在他的畫室中找到一塊空白的畫布,上面只寫了幾個字:『一切都無法取悅我。』現在我明白它的意思了。」
※ 本文摘自 《她們的創作日常》,原篇名為〈瑪莎.葛蘭姆〉,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