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隱而未顯的「特定誘發因子」,會不經意朝我們猛然一刺
文/允那;譯/張召儀
幾天前,我和公司同事對話時曾發生過不愉快的事,我最信任且依賴的職員,站出來說了他在這段期間感到遺憾的事。「再這樣下去我會辭職。」現在回頭想想,才覺得那是身為職員的他應該且能夠說出口的話,但當下的我只覺得慌張,腦海裡最先浮現的是這樣的想法:
「所以你說會辭職?會離開還是不會離開呢?把這個先給我說清楚!」
溝通專家?此刻沒有那樣的人。當時七歲的孩子一直坐在那裡,守著母親離開後的位置。心臟快速地跳動,頭腦漸漸變得呆滯。年紀還小的時候,我只能無聲地哭泣,但是現在,我想透過發脾氣來批評對方,想透過某種方式來消解內心的不安。現在我明白了,在我體內未能獲得療癒的巨大創傷,仍然尚未平息。傷口就像是座活火山,依舊存有爆發的能量,而這座火山會因為某些異常現象突然地再次噴發。
如果像這樣繼續刺激下去,它就會失控地沸騰,不僅燒傷我,也會讓他人跟著受害。不能讓它繼續燃燒,於是我對職員說:「謝謝你告訴我,我該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扮演的角色。」將他送出去後,我一個人喃喃自語。
「他只是說工作做得很辛苦,並不是說要離開。經營一間公司,職員本來就有可能會辭職,妳不也離職過嗎?那樣的行為並不是否定或拒絕某人的意思。」
這樣告訴自己之後,心情稍稍地平靜了下來。雖然晚上仍舊輾轉難眠,但是以前的我連這種程度都達不到,只會不顧人情地說對你好也沒有用,然後採取「沒有你也沒關係,你走了也很好」這種方式,躲進自我保護的殼裡。我做出了會再次燃起火苗的選擇,使得類似的事不斷重演。
在發展心理學裡,有一個「特定誘發因子」的概念,意即「A 唯獨對 B 會產生反應」。舉例來說,雉雞只有在聽到媽媽發出警訊音時,才會跑向藏身地點。小雞會根據媽媽的聲音來移動,但是對其他聲音卻不見特別的反應。此外,寒鴉的幼鳥也只有在母鴉以特定的角度和速度飛行時,才會在後頭跟上。由此可見,這些特殊的物種成員,只針對某些特定的行為模式做出反應,而這樣的結果,是在關鍵時期或特定時期所形成的。
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特定誘發因子。平凡無事地過著生活,心頭卻猛然被刺痛;明知道是不合理的,但腦海中卻老是浮現出最壞的情節。這樣的特殊地雷讓你陷入失常,在慌張無措的狀態下做出不理智的選擇。
創傷的某些部分會消失不見,某些部分則會遺留下來,隨時都有再度活化的可能。特別是在敏感時期經歷的決定性事件,經常會留下難以抹滅的痕跡。所謂的敏感時期,每個人不盡相同。按照精神分析師的說法,有可能是出生後的四~五年內,也有可能是令人感到徬徨無助的青春期,或者是長大成人後,逐漸邁向獨立的過程。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創傷和特定的誘發因子碰撞後,會激起強烈的化學作用:平常好好的,但是一談起戀愛就成了恐慌症患者;和一般人可以相處愉快,但是一站到權威者面前就會怒不可遏;受到某人稱讚或向自己表現出好感時,就總會忍不住起疑,像要逃跑似地往後退。有時以為自己已經好轉,卻又感覺像是不治之症;以為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經驗,但轉眼間就被逼到了懸崖邊緣。
在《還未認清自己,就已邁向了四十歲》(내가 누군지도 모른 채 마흔이 되었다,暫譯)這本書裡,曾提到幼年時期受的創傷,從本質上大致可分為兩類:一種是被無視、拋棄的記憶;另一種則是被生活重擔壓得喘不過氣的經驗。從父母那裡受到的暴力及差別待遇,被珍愛的人拋棄的記憶,因為錢而遭受的羞愧與恥辱,或是被霸凌、排擠的回憶……這些創傷,是無法單以充足的飲食或睡眠來治癒的。
每當遇到類似的問題時,便會開始緊張且不安,有時候甚至到了「我究竟為什麼會這樣」、裹足不前的程度。就連剛滿五歲的女兒對於瑣事的婉拒,也會讓人想起自己母親曾經的所作所為,類似的例子多不勝數。就好像很久以前掩埋起來、連位置都忘記在哪裡的炸彈一樣,隨時都會轟的一聲爆發。或許在接下來的人生裡,都要不斷承受那情緒掀起的巨浪也說不定。
我們以後究竟該怎麼和創傷和平共處呢?不和他人比較、勇於追夢、不感到畏懼、樂於交際、在被拒絕時也不想瑟瑟發抖。每次遇到同樣的狀況,難道都只能束手無策地逆來順受嗎?
不妄作假設,勇於提問吧!
由唐.米蓋爾.魯伊茲(Don Miguel Ruiz)撰寫的《四項約定》(The Four Agreements Companion Book,暫譯),是一本承載了托爾特克印地安人智慧的著作。作者在書中提到,為了幸福,必須要樹立四項約定,而其中的第三個約定,便是「不要妄作假設」(Don’t make assumptions)。我們在沒有辦法完全理解某項事物時,通常會根據其含義來做推測,而在那樣的過程裡,我們會把所有的事都看作是自己的問題,因而累積了情緒之毒。
有過重大創傷的人更是如此。將曾經受過傷的人,置於有「特定誘發因子」的情境裡時,比起努力探究對方的意圖或其他真相,他會習慣性地有進行推測、假設的傾向。舉例來說,就像以下這種模式:
對方說了討厭→一定是要離開我的意思
看到了也裝不熟→這就是無視我的證據
沒有跟我聯絡→肯定是討厭我
明明就有其他的岔路可選,卻還是習慣性地將自己和事件推往否定的方向。在唐.米蓋爾.魯伊茲的著作裡,對此提出了建議:不要妄作假設,而是要鼓起勇氣提問。意即如果連自我提問、找出答案的時間都沒有的話,很容易落於自我誇大或是自我貶低,應該多蒐集一點關於自己的情報,然後坦然面對內心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讓我們再次回到雉雞和寒鴉幼鳥的話題上吧!牠們對於媽媽給的刺激,在做出反應時並沒有問過「為什麼」,在入睡前也未曾思索過「我剛才為什麼要那麼做」。因為沒有提問,當然也就很難有其他選擇。
但不同的是,你具備提出疑問的能力。「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你可以擁有提問和思考的時間,然後根據答案的不同,反應時切入的角度就能有些不一樣的調整。
「現在對我來說發生了什麼事?」
「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創傷之於我,是不是能有其他不同的選擇?」
有時候,你也清楚自己不想那麼敏感或小心眼,抑或全身帶刺地做出反應;你也想表現出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態度從容地將話題帶過。如果是這樣,建議用自我提問的方式,來取代對事物的推測或假設。覺得自己像以前一樣彷彿被拋棄了,或者覺得自己好像又會失敗的時候,希望你能先試著尋找答案:那件事為什麼對我產生刺激?該怎麼做才能有更好的選擇?
在你和創傷之間,一定存在著某種「關聯」,與其在此畫下句點,不如用問號來找尋答案,你將會發現其他選項的可能性。不要再像以前一樣假裝堅強,可以勇於說出「我需要你的幫忙」;不要將錯全歸咎於對方,用「真是遺憾啊」的告白來取而代之。在過程中停下來、向自我發問,唯有如此,才能更接近自己真正想要的事物。
※ 本文摘自《給總是假裝堅強、逃避傷痛的你》,原篇名為〈名為「特定誘發因子」的地雷〉,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