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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獨樹一格的「歷史特寫」,在黑暗時代療癒無數年輕人

文/神奇海獅(歷史說書人、《海獅說歐洲趣史》作者)

這些大人物們早就知道自己注定要名留青史,只是他們還不知道,命運究竟會對哪方微笑。各種戰略、招數在他們腦中盤算,最後選定某個決勝點,將手中全部的資源推入──

接著,就讓命運來決定一切了!

閱讀史蒂芬.褚威格(Stefan Zweig)的作品,就很有這樣暢快淋漓的感覺。身為二十世紀最有名的奧地利作家之一,他經歷的年代剛好也是歐洲最風雨飄搖的年代。在他的自傳《昨日世界》裡,他栩栩如生的描述奧匈帝國的百姓是怎樣得知塞拉耶佛事件的消息;而這起事件又怎樣讓全歐洲捲進殘酷的世界大戰、之後希特勒又是如何捲起一陣民粹狂潮。讀他的作品,就好像走進了歷史的時空,你好像可以看見一個春暖花開、風光明媚的公園,行人悠閒經過、而遠方街頭藝人演奏的旋律,絲絲縷縷的傳過來……

但突然間,人群停止、音樂聲也跟著消失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往一處聚集,而匯聚處的圓心則是一張告示:就在不久前,奧匈帝國繼承人斐迪南大公被刺殺了!

這本《人類群星閃耀時》也有相似的強烈畫面感,整本書描述了十四名歷史名人、以及他們的改變歷史的決定性時刻。但坦白說在閱讀這本書時,我大概也可以理解這本書為什麼不被歸類為歷史著作、而是文學作品的原因。

事實上在褚威格那個年代,「現代的」歷史學才出現不過一百多年。偉大的歷史學家們向那時最興盛的自然科學看齊,努力擺脫哲學、神學的控制,甚至嘗試和文學藝術劃清界線,把「歷史」轉變為一門嚴肅考據的人文科學。歷史研究不再重視時代中的個人成敗,而是著重分析時代的文化、社會條件與群體。而最後,所有的歷史研究終將指向一個方向:文明將朝著更進步、更理性、與更自由的方向前進。

但褚威格不想這麼做。套一句歷史學家海因里希.馮.特雷奇克(Heinrich von Treitschke)的看法:某些偉大個人的性格與行為──將決定世界歷史的走向!身為作家、而非歷史學家的褚威格,並沒有浪費篇幅來做歷史學分析(相反的,有些嚴謹的歷史學家總是會情不自禁的花上好幾頁,來解釋他辛辛苦苦找到的A史料與B史料如何不同,並闡述各種之所以造成這些差別的原因),而是極為細緻、讓人彷彿身歷其境似的描寫了當時情景,以及主人翁們內心的情感狀態。比如說,在〈決戰滑鐵盧〉這一章節裡,褚威格這樣描寫了開戰當天的早晨:

「雙方的四百門火炮從早上就開始不停地向對方轟炸。騎兵的鐵蹄踏響整個前線,衝向火力強勁的方陣。震耳欲聾的戰鼓響徹整個平原,大地顫抖!」

然而雙方統帥,英國的威靈頓公爵與法國的拿破崙卻並未關注在戰事上,而是仔細傾聽著手上懷錶發出的細微聲響:他們都知道雙方都已經投入所有的力量,誰的援軍率先抵達戰場、誰就是滑鐵盧之役最後的贏家!

最後,是威靈頓的普魯士援軍先抵達了戰場,也注定了拿破崙的失敗。

嚴謹的歷史才不會去考量拿破崙和威靈頓的心情點滴。但褚威格對歷史的準確性不感興趣,他想捕捉的是歷史上最重要的「聚焦時刻」,從他的眼中看來,這才決定了人類歷史的進程。

果不其然,這樣的歷史普及作品不被學院派接受,但立刻受到了年輕人的歡迎──原因在於,這本書出版的一九二○年代是個憂鬱的年代,殘酷的一次世界大戰打破了文明「進步」的想像。人們看見理應幫助世界走向正面、積極的科學,最後反倒成為戰場上最先進的殺人武器。而隨著凡爾賽失敗的和平、極右派的興起,人們對文明未來的走向越來越悲觀,人們不再相信歷史最終會通往一個理性進步的未來。

但相反的,偉大之人──尤其是歷史上真實存在過之人,他們的苦難、掙扎與失敗,卻無形之間帶給讀者一種同情共感。人們終於知道自己身處的年代,並非整段歷史中的至暗時刻,而是每段時期都有自己的感傷與憂鬱。

回首我們現在的二○二○年代,意外的也跟百年前瀰漫著相似的悲觀情緒──世紀疫情、國際衝突,使得世界彷彿又陷入了黯淡之中。過去療癒許多年輕人的作品,在今日是否仍能帶給我們相同的感受呢?

也許,只有打開這本書才能知曉了。

※ 本文摘自《人類群星閃耀時(德文原典直譯本)》推薦序,原篇名為〈那些轉動歷史的關鍵時刻〉,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