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紅是基本、生人靠近只想逃,一位社恐女孩的生存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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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紅是基本、生人靠近只想逃,一位社恐女孩的生存指南

文/克萊兒.伊斯特姆;譯/黃佳瑜

第一次認真思索「焦慮」這個詞,是在我十四歲的時候,不過,我個人認為我從小就很焦慮。小時候,我總害怕大型家庭聚會。我最愛做的,就是跟奶奶一起待在廚房。她會喝著酒,香菸一根接一根地抽,和我張家長李家短的東拉西扯。老實說,這種情況至今沒什麼改變,唯一的差別,就是我現在可以跟她一起喝一杯了!

中學時期是一段痛苦掙扎的歲月,只要有人跟我講話,我的臉就會漲得通紅。我盡量避免跟人互動,老是擔心上課被點名要回答問題。你不妨把我想像成一個煙霧警報器,一有任何風吹草動,就會警鈴聲大作。

課堂警報

在英文課上,我們全班一起讀《馬克白》,每個人都得朗誦一段獨白。一個很棒的、大家一起參與的活動,對吧?錯了。在我心目中,那簡直是酷刑!我很清楚什麼時候會輪到我,因為朗讀順序是按照姓氏字母排列的。所以前半節課,我的耳朵裡聽不進半個字,因為我只顧著嚇得半死。雖然我每個字都認識,可是一旦輪到我朗讀,我就讀得七零八落。在我結結巴巴、盡可能快速唸完我的段落時,教室裡安靜得落針可聞。實在是太煎熬了,我確定每個人都在暗自嘲笑我。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馬克白》這本小說到底在說些什麼!

另一個美好回憶,是在法文課堂上,跟老師做角色扮演的練習。老師會隨意挑一名學生上台,「炫耀」他們的法語對話能力。老師們為什麼總以為這類活動很有意思?一點都不好玩!大多數青少年都會覺得這種事情很彆扭,最糟的時候,甚至感到備受折磨。

對我來說,最難受的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選中。當老師掃視全班同學,我會摒住呼吸,把自己縮成一團,「被她點到我會死」的念頭在腦子裡反覆回放。被點中的那一次,我嚇得呆若木雞。我很清楚意識到,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我和我顫抖的聲音上,我緊張得差點連自己的名字都說不出來。我為什麼就是不能像其他人那樣,從容地回答問題就過去了?

大約這個時候,我漸漸明白我有某種情緒問題。所以,我做了一件每個明智的青少年都會做的事:對它們置之不理(因為忽視問題總能奏效,對吧?)我以為這是對付問題的最佳辦法──拒絕讓它們左右我的生活。儘管很難,但我沒有讓這些問題阻止我交朋友、通過考試、擠進大學、取得學位、找到工作。我把它當作那不過是我人生中得忍受的另一件事。

進入職場

到了選擇職業的時候,我很快發現,經營一家夢想中的街角小店,並不像小時候跟弟弟玩家家酒那樣有趣。還好我也熱愛書籍,心裡對出版業充滿憧憬,因此決定拼盡全力實現這個夢想。坦白說,一個出身勞工階層的外地女孩,並不容易在倫敦的出版業或媒體業找到工作。經驗是必要條件。但是當你住在三百英里外,實在很難擁有相關經驗。於是我去唸了一個出版碩士,然後得到機會去一家知名出版社實習了一個月。

離家這麼久的感覺很奇怪,但這次機會讓我興奮不已。實習期間,我住進一家青年旅舍;這裡的常客是嗑藥的背包客和一位自信心爆表的裸體德國女士(早上七點以前穿好衣服是個過分的要求嗎?顯然如此。)那地方又髒又冷,但是我住不起旅館。這麼說吧,那幾個星期我動不動就掉眼淚!不過,這次實習是個非常正面的經驗,如此可怕的住宿安排倒也值了。我享受這份工作,工作氣氛既熱情又充滿新鮮刺激,這讓我確定自己想進入出版業。

因此,當出版社幾個月後答應把我轉為正式員工,我開心得不能自已。我在一個晴朗的三月天從老家博爾頓市一舉搬到倫敦。我在那裡有認識的人嗎?沒有。我之前在倫敦待過很長時間嗎?不算是。我有辦法離開安全的老家,每個月花六百八十英鎊跟兩個素昧平生的人分租一棟房子嗎?見鬼了。別讓我開始埋怨倫敦的物價。說真的,千萬不要,說到當時的心情,「被砲彈震暈」尚且不足以形容我震驚的程度。

那時候,人們會說我有多麼勇敢、多麼大膽,但我其實沒想太多。為什麼?很簡單:我完全拒絕承認自己在做的決定有多麼重大。有太多事情需要咀嚼,所以我索性縱身跳進大海,瘋狂地泅泳。

開頭相當順利。兩個室友人不錯,我終於搞清楚怎麼搭地鐵,每天上班之前順道買杯星巴克咖啡,就像電影裡演的那樣。對一個小鎮女孩來說,這是天底下最酷的事!我甚至進城六星期就給自己找了一個男朋友──一個對我的過往一無所知的人(我打算讓他保持那樣)。

一星期五個工作天當中,我有四天覺得不開心

我正在堂而皇之的實現夢想!所有不愉快的時光都被我拋到腦後,我現在是個全新的人了……對吧?就職六個月後,我開始注意到自己出現了一些轉變。一星期五個工作天當中,我有四天覺得不開心、易怒、提不起勁。我當時工作的部門有一大堆嗓門很大的強勢人物,他們讓我緊張不安。如果想受人矚目,外向的性格似乎必不可少,而我的性格偏於內向(完全不只是害羞那回事!)我得出席太多的公關活動,正如小時候的家庭聚會,每一場活動都讓我害怕,但這回沒有奶奶來救我了。相反的,在茫茫一片耀眼燈光和陌生臉孔前,我只能靠自己硬撐下去。

我慢慢糾結於人們對我的看法,以及我自己的表現。我不想在乎,但我管不住自己。我甚至分析自己在走廊上走路的姿態,那成了一種偏執。我應該對人露出微笑嗎?我應該看著地面嗎?該怎麼做?該怎麼做!等到那人從我身邊走過,我的臉僵硬得都快抽筋了!

搭電梯是另一個棘手問題:想到在電梯裡必須跟同事客套閒聊,我就難以忍受,最後落得每天痛苦的爬七層樓進辦公室。好處是可以運動,壞處是滿身大汗!另外,茶水間也是個雷區──你永遠不知道那裡面有誰。我要是擠不出話題怎麼辦?所以同樣的,我對那地方敬而遠之。這世界有太多的地方需要迴避!

然後我開始出現生理症狀:臉紅、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失眠。偶爾我真的能睡著,卻在幾小時後猛然驚醒,滿身大汗,上氣不接下氣。最糟的是手抖。有一段時間,我的雙手總是抖個不停,我甚至害怕拿東西給同事,以免被他們發現。最後,我忍不住哭著問自己:我還快樂得起來嗎?我為什麼無法集中注意力?我到底有什麼毛病?我這輩子為什麼就是不能正常一回?

到了這個地步,我有沒有告訴任何人?當然沒有。我是那個正在實現夢想的勇敢女孩!想到要跟人承認我正在苦苦掙扎,我就羞憤難當,還不如繼續裝下去。事後看來,這種種「煩心」的念頭都在為日後的恐慌症來襲鋪路。

不停對抗焦慮,讓我的身心飽受巨大壓力,最後終於承受不住,十年後,我終於把自己逼過頭了。在那次「面試事件」或「面試門」之後,我應證了人家說的「精神崩潰」,停職一個月。這一開始讓我備受打擊,因為我始終對我的狀況三緘其口。不過,我漸漸明白這麼做是對的。我需要時間復原。

知道並練習承認自己在對抗的什麼

我這一輩子都在對抗並隱瞞我的病情,但現在,醫生在病歷上白紙黑字寫著:「急性社交恐懼症」。我一方面因為「它」終於有了名字而如釋重負,另一方面卻為了不知道該怎麼辦而惶恐不安。我甚至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治療。我深信我即將失去自己如此努力得來的一切。最糟的是,我即將失去我的男朋友,丹。

所以接下來怎麼了?欸,不騙你:有一段時間,情況真的、真的、真的很糟。你不可能短短幾天內治好累積了十年的傷害。問問羅馬人就知道:一天的時間,什麼屁也造不出來。不過,一件值得強調而且最重要的事情是,我確實康復了;那個一跟人說話就臉紅發抖的女孩,如今可以在好幾百人面前發表演講。別曲解我的意思,我仍然不覺得那有什麼好玩,但我可以充滿自信地完成。不可思議,對吧?我自己有時候都很難相信。但我可以跟你保證,這一切都是真的,而且我從來沒加入什麼邪教。

我直面我的問題、努力解決,然後繼續往前走。容易嗎?一點兒也不。我是否偶爾想放棄?的確如此。但我終究做到了。我要給你一句忠告,非常重要的一句:你必須承認自己的精神狀況出問題了。不肯承認就不可能恢復健康──本來就是這個道理。你得勇於承擔。

走過這條灰濛濛的康復之路,我學會了幾個我認為確實有效的訣竅和技巧。我希望透過這本書,跟大家分享這些訣竅和我的一大堆個人經驗(在此先道個歉,不過你們盡可以跳過這些個人片段)。我推薦的技巧很簡單,每個人都做得到。我對每次索費一百英鎊的心理諮商不感興趣,也不喜歡參加任何需要喃喃自語、像在唸咒的活動。(我試過一次,覺得自己是個蠢蛋。)我在二〇一四年開始寫部落格──「我們全是瘋子」;一部分出於治療上的原因,一部分則是希望幫助其他人明白,焦慮症比你想像的更常見。

特此聲明,我既不是醫生也不是心理學家,我只是一個有豐富焦慮經驗、而且常常嚇得半死的正常女孩。我希望真誠且直白地分享我的心得。書中出現的每個醫學術語都會有簡單的定義。社交恐懼症是一種很容易治療的疾病──你不需要覺得丟臉,也不需要孤軍奮鬥,我會陪在你身旁。但願等你讀完這本書,你會終於準備好接受自己的狀況,並且深信事情可以越來越好,也一定會越來越好。

還有什麼是你需要知道的?呃……我的寫作風格和學者專家不太一樣,而且我喜歡罵髒話,罵得很兇!別怪我沒事先警告。

※ 本文摘自《社交恐懼症不孤單生存指南》前言,原篇名為〈我和我的社交恐懼〉,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