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客人總問她:「妳說妳是處女,那怎麼來這種地方上班?」
文/涼圓
客人問我:「妳說妳是處女,那怎麼來這種地方上班?找個人嫁了,讓老公養不就好了?」
我一直覺得這種問題由男人開口非常微妙,也就是說,男人們心裡對老婆是外來寄生蟲的設定都這麼坦然的嗎?
我:「如果都是為錢,結婚不就跟賣屁股一樣?那怎麼不說與其嫁人,不如來上班算了?只賣給一個人,萬一他玩膩了叫我簽字離婚可怎麼辦?做客人至少收來的錢都是我的。」
客人:「……妳也太真實。」
我:「哈,我這叫才華。」
我站在黑暗的懸崖邊,幾乎無立足之地,眼前只有一座長長的獨木橋,長到我看不見對岸,就這麼延伸出去。獨木橋上,爬滿了從深淵探上來的手,男人的手,還有無數濕漉漉的舌頭,無數勃起的陽具。
我應該要很害怕,也許我是害怕的,但怕的不是眼前怪誕的景象,而是望不見底的深淵。
「掉下去的話,就會被刺穿,萬劫不復。」
沒有人這麼說,但我就是知道。
「要過橋,但是不能掉下去。」
在我意識到我的處女情節可能是個心病前,曾有記者朋友問我,貞操真的有這麼重要嗎,我下意識地回答:「不重要,但是做了就輸了。」
可笑的是,我居然說不上來既然賣淫不是罪、貞操不重要,為什麼會輸。
我能認同這個行業,卻無法接受自己在男人身下承歡。
一直都是處女,從事八大偌久不破,甚至不交男友,我覺得我可能,有病。
啊,就像倒敘法一樣,從上次夢見自己當回小姐開始,陸陸續續夢見了一些我以往不是很在意,甚至遺忘許久的往事。
都不是些太好的回憶。
跟許多的八大人一樣,我對各種傷痛和過往通常都絕口不提。非到萬不得已談了,還要嗤笑當時有多傻多天真,才會被嚇壞,現在一看根本沒有什麼,我根本不在乎──關於那些長久以來,一直告訴自己都不是事兒,卻從沒有忘記的陰影。
我從小就是個愛吃的孩子,喜歡動漫的時間也比同輩要長,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也很晚熟,愛美意識和對異性的好奇也不是那麼重⋯⋯毫無顧忌放開來吃的結果,就是成為一個小胖妹。
我從小就得父親疼愛,他不疼我大姐、不疼我弟,他只會跟我玩。
他總是一見到我就把我夾在他的腿間,用他的厚實粗糙的大手掐著我肉呼呼的胸部跟屁股玩。有點痛,但我理解的,大人的力氣都比較大嘛,不是不能忍耐的,他是我爸爸,給我最多的零用錢,那麼疼我。
真奇怪呀,我明明到現在還記得他是怎麼掐我的,卻過了二十年才意識到些什麼。
***
大學的時候,我家已經完全分崩離析了。那是我這一生中最狼狽落魄的日子,只要可以賺錢,我也顧不上手段啊、門面那種次級問題了。
我去當時很知名的理K金麗都上了幾天班,陪酒小姐上得不是很好,因為太胖,不好上檯,也不習慣喝酒,行政總給我臉色看。
一定是因為我不夠漂亮吧,我得快點變瘦才行。
我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上網亂搜,搜到了一間中醫埋線診所,試著去諮詢之後,醫生說知道我是學生,經濟不充裕沒有關係,他可以算我便宜讓我多埋幾針,只要之後給他拍照打廣告就好。
能在我這麼困苦的時候接濟我這樣的窮學生,是多麼好的人呀。我一定得瘦下來才行,所以醫生叫我脫衣服的時候,我也沒多想。那可是全身埋線的課程。
直到醫生把護士小姐支開,抱著只穿著內衣褲的我,硬是壓坐在他大腿上的時候,我才再一次體認到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妳不會逃跑的對吧,我對妳那麼好……只要妳聽話,我甚至可以不收妳錢幫妳做瘦身療程。妳要是瘦下來肯定很美,這身皮膚又年輕又光滑……」
別問我怎麼不逃,我衣不蔽體,行動受控制、精神受驚嚇,甚至連經濟面也是寄人籬下⋯⋯當時我在想,原來這就是他想要的,如果我逃走了,那是不是就沒辦法減肥了?
別懷疑,就算我正遭受侵犯,也還是有那麼多顧慮而不敢逃。我相信不是只有我,有過類似經驗的人都會懂,我們表面上僵硬著身體,木著表情,其實腦子正飛快地運轉……逃了會怎麼樣?我該怎麼做?我要接受嗎?還是用盡全力地逃呢?我打得過嗎?外面的護士會幫我嗎?萬一是一夥的呢?出去求救的話會有人相信我嗎?還是會被打擊報復呢?我跟對方的社會地位差太多了,我能反抗嗎?我該反抗嗎?
那個中年禿頭的醫生抱著我,撫摸我不纖細的身體,然後把肥厚的嘴唇往我唇上蓋。我往內含住了自己的嘴唇,可是我知道,有什麼東西在我的心裡,碎裂了。
我的初吻,我一直想瘦下來交一個很帥很可愛的男朋友的初吻,給了一個神色沉迷地吸著我臉蛋的大叔。一個和當時的工地中年男人有著相同眼神的大叔。
果然,療程什麼的,這也是「需要被回報的好」,我還是得支付代價,只是不是錢而已。
我又哭了,我盡力地忍耐過了,思考過了,可是我還沒有考慮出五四三,淚水就先下來了。我委屈,真的好委屈。沒有人是真的對我好,如果我夠漂亮就好了,我就不會來了;如果我有錢就好了,我就不會為了錢被這些男人欺負了。
之前我還可以說我想回家,可是現在我連家都沒有了。逃走了的我,又能去哪呢?
雖然緊急的時候還在想些風馬牛不相干的事,但那種惶惑不安、害怕、被剝奪感,很快就變成眼淚潰堤了。
但這次我沒有崩潰哭叫了,我只是低著頭,無聲地流淚。我懂了,沒有家庭庇護的我要面臨的是什麼世界;我懂了,別人對我的好是要交換的;我懂了,他們是拿什麼眼神在看我;我懂了,幾個小時前的我到底有多天真……我都懂了。
可能是那副絕望的樣子又把色慾攻心的老男人嚇軟了,他又把我送回家,溫言軟語地安慰一番走了,走前不忘在我身上又摟又抱。
我沒再去過那家中醫診所,大四的時候,那個醫生的醜聞終於爆發了,但我不在乎了,我看著新聞,只是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要笑,但是,我就是想笑。
※ 本文摘自《手槍女王 HAND JOB QUEEN》,原篇名為〈處女入行〉,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