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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卡羅》裡的美國代表李仙得,發現安撫原住民更有利可圖

文/駱芬美

一八六七年三月九日,美國有一艘商船「羅發號」(Rover)自廣東往遼寧途中遭遇颶風,漂到臺灣南端海面,在蘭嶼附近沉沒,船長及船員等十四人在瑯嶠(今屏東恆春)登陸,卻被原住民射殺,只有一名廣東汕頭籍廚師脫逃後輾轉到打狗報案,才由英駐打狗副領事轉知蒲安臣。

李仙得在四月初得到消息後立即趕到福州,一方面向北京美國使館及美國政府請示對策;一方面與閩浙總督交涉,要求按照中美《天津條約》,嚴令臺灣地方官員救出遇害人員,並嚴懲原住民,但他的要求卻被拒絕。

於是李仙得親自搭乘美國砲艦從福州出發,四月十八日抵達臺灣府。隔日就要求臺灣總兵劉明燈、臺灣道吳大廷設法救回羅發號倖存人員,迅速派官兵搜捕凶番並嚴加懲辦。

劉明燈等人說原住民居住地不隸屬中國版圖,通曉國際法的李仙得因而開始對臺灣原住民土地的所屬及管轄產生質疑。尚未得到美國政府指示前,李仙得就先率艦南下打狗、瑯嶠等處查探,發現臺灣地方官府沒有設法營救遇難人員,也沒有派官兵對付原住民。他原打算直接與原住民交涉,贖回倖存船員及遇害者遺體,但沒人敢上岸傳遞消息,只好回廈門。李仙得順便觀察當地的地形,做為將來可能發動戰爭攻擊的準備。

香港《中國郵報》(The China Mail)於四月六日報導該事件後,香港美領事阿倫(Isaac J. Allen)立即呈報國務院,建議奪占臺灣,理由是臺灣若歸為美國領土,自然可控制原住民的野蠻行為,並使臺灣成為歐美對中國商務的安全管道。

美大使蒲安臣直到事件發生後一個多月(四月二十二日)才向清朝廷總理衙門要求嚴辦殺人罪犯,特別聲明將由美國艦隊司令派船前往臺灣,會同臺灣地方官府查辦。總理衙門除向蒲安臣表示歉意,也答應立即轉告福建省督府,要求臺灣地方官員趕緊查辦懲治凶徒。

美國政府在六月中陸續收到領事阿倫及李仙得、蒲安臣的報告後,雖覺事態嚴重,但仍強調「絕不希圖占領臺灣」的立場。

但李仙得與美國亞細亞艦隊早已準備採取武力行動,收到國務院訓令以前,就在「臺灣通」英商必麒麟的前導下,發動軍事攻勢,只是船堅砲利卻不敵善於利用地勢的原住民,副艦長陣亡,美軍被迫撤回。

征討失敗後,李仙得希望劉明燈等履行派人查辦的承諾,卻得到「原住民行為如同獸類,不可理喻,美國大國大量,當不屑與其計較」的卸責回覆。他又在六月中旬轉向要求福建省官員「即刻查辦此案」,福建省官員怕美國再次出兵,答應立刻嚴格要求臺灣官員查辦。

李仙得還是擔心臺灣官員沒有真正付諸行動,他要求福建省為他準備專輪,並於九月六日抵臺,要求劉明燈等立刻執行,且堅持親自視察。劉明燈只好在九月十日率兵出發,李仙得和翻譯隨同前往,九月二十三日到達瑯嶠。

李仙得要求十八社總頭目卓杞篤前來會晤,威脅利誘下,卓杞篤屈服,雙方在十月十日協議如下:原住民對殺害羅發號船員一事表示悔過,美方不予深究;以後船員遇風漂至臺灣登岸,原住民必須救護,移交瑯嶠地方官員,並協助受難船員回國;船上人員如打算登陸原住民地區,應舉紅旗為記號;原住民地區不得設立砲臺,但可在平埔族區域設立。

當李仙得與原住民達成協議時,清軍卻突然在十月十三日包圍原住民。隔兩天,李仙得告知清軍協議內容,並聲明只要原住民日後願意遵守條約,並保證不再有類似行為,且各族頭目願意協同抓捕凶手,即可和平解決。之後並商請福建省督府設置砲臺,派兵駐守,並依條約保護遭風浪而遇難的歐美船員。

劉明燈完全同意,於是雙方列出歷次協議原則,取得平埔族頭目等的具結保證後,經李仙得同意,結束軍事行動。十月二十三日,李仙得從打狗搭乘專輪回到廈門,他此行的成就獲得國務院等美方各界的讚揚。

處理羅發號事件半年多期間,李仙得開始注意到臺灣的商務,並列入商務報告中。他經常乘坐美艦到澎湖、臺灣各地,表面是調查羅發號事件,實際上是訪察當地的政事、民情、物產、資源以及貿易概況。

李仙得發現與清朝廷官員談判必須有強大的武力為後盾,才能獲得滿意結果;但對於比較單純的臺灣原住民,透過和平交往的方式,反而可以與他們建立友好的關係。他運用「雙軌政策」──砲艦與安撫,經常隨同美艦巡泊臺灣港口,並與原住民直接往來。

對原住民「投其所好」

李仙得對原住民則採「投其所好」的安撫政策。羅發號事件談判期間,因美國艦隊不願再對原住民用武,李仙得只好和平解決,還可因此獲得更大利益。於是一八六八年五月,李仙得贈送原住民最缺乏的衣服等用品,以及最喜歡的槍砲等武器。他同時設法讓原住民相信美國人誠實而具榮譽感和人情味,與中國人不同,加深原住民對中國人的反感。

羅發號事件後,原住民地區發生不少天災橫禍,十八番頭目們認為是上天懲罰他們。加上之前美軍登陸征戰時砲火猛烈,多位原住民傷亡,使卓杞篤等深懷戒心,李仙得於是乘機安撫原住民。一八六九年二月二十八日,卓杞篤如約與李仙得會晤,雙方表示仍舊維持友好關係,並申明一年多前的協議:失事船隻人員登陸逃難,原住民必須救護;各船船主如要上岸取淡水或找尋壓艙石塊應先舉起紅旗,等有同樣信號回應再行上岸;上岸者不准窺探原住民村莊及獵場,否則遇有傷害事故,與原住民無關。

卓杞篤建議李仙得將這些協議事項詳列成備忘錄,交由卓杞篤收執,並留下底稿,事後公告讓歐美船隻知道。

李仙得送給卓杞篤一大批貴重禮物,包括紅色羽緞一百八十碼、手槍、單筒槍、長槍各一支,象牙望遠鏡連套一副,小珠、耳環、手鐲等,卓杞篤欣然接受並設宴款待,李仙得則拿出大批洋酒,共同暢飲至午後三時,雙方鳴槍後各自盡興而歸。

歸途中,李仙得仔細考察各地的人情、地質、物產和礦藏,做成紀錄,他又在平埔族村莊投宿,並贈送他們珠寶及英國出產的紅布等。讓他最得意的是,清朝廷在臺官員無法控制的原住民,竟然接受他的安撫。美國公使肯定李仙得的做法,並在寫給國務院的信函中讚揚他。

之後兩年,歐美船隻在臺灣南端仍不時觸礁失事,船員登岸逃難,各原住民部落的處置都不盡相同。卓杞篤要求李仙得見面以重申舊約,一八七二年三月初,李仙得帶大批禮物,還有醫官同行來為原住民治病。見面後,卓杞篤並建議每年冬季會晤一次,當眾宣讀議約內容,以免原住民遺忘,並希望每一艘友好船隻經過附近海面時都高舉紅旗,讓原住民知道。

接著在卓杞篤主持的盛大宴會中,李仙得趁大家有幾分酒意,要卓杞篤和副頭目唱出「團結如兄弟」的詞。卓杞篤立刻表示:兄弟本應一心,但他根本無法控制所屬各社的頭目,並激動離席,場面尷尬。副頭目為化解僵局,立刻對李仙得表示尊重和友好,其他頭目也表示:美國人如果受到其他惡意部落的干擾或傷害,他們願意協同採取行動,這些自動提供的保證,自然是李仙得所期望的。

但李仙得也因此瞭解十八社各番社關係並不和睦,只與其中一社協議救護失事船員,並無法拘束其他社的行動。因為救護及送回船員花費可觀,獲救人員事後寄來的酬謝金,地方官竟沒有轉交給原住民,因而引起不滿。此外,清朝官方並未在枋寮以南委派照料船難的人員,原住民雖初步救護,卻無法或不願遣送到遠處,於是有「殺掉了事」的心態。

也有頭目建議李仙得分別約見各社頭目;另有擔任翻譯的原住民告訴李仙得:卓杞篤的領導權受到挑戰,有些社不願與他一同履行約定;更有人譴責卓杞篤,說他不應允許外人深入原住民領域,讓他們的祕密洩露。李仙得無法解決這些問題,只能再去逼迫臺灣官員們想辦法了。

雖然李仙得的砲艦外交和籠絡原住民的雙軌做法大多獲得勝利。但新任美使鏤斐迪並不喜歡李仙得,更不認同他的做法,彼此針鋒相對。李仙得爭不過鏤斐迪,於是爭取轉任駐阿根廷公使,但任命案又被參議院擱置,為謀求對策,他在一八七二年十月十二日乘輪船離開廈門,也離開了當臺灣老大的日子。但是,李仙得沒有回美國,而是到了日本,並以他對臺灣的熟悉與理解,說服日本於一八七四年發動了侵臺的牡丹社事件[6]

註釋
[6]請參見《被混淆的臺灣史》〈3.近代日本何時開始覬覦臺灣?〉。

※ 本文摘自《被扭曲的臺灣史》,原篇名為〈李仙得在臺灣當老大的日子〉,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