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台灣海產店菜單,最難懂的不是魚蝦貝名稱,是「時價」
文/林楷倫
台灣海產店的菜單,最難懂的不是魚蝦貝的名稱(看不懂頂多吃炒飯配炒青菜),而是「時價」。字面上我們都懂,但時價菜的價格可以列為台灣十大謎之事件,能與時價相提並論的是路口自助餐店店主的眼神計價法。
身為魚販,我非常少出去吃海鮮,一方面是怕不新鮮,另方面是價格我都知道多少。
台東龍蝦一×五○、南非鮑魚一××○、牛奶貝幾百、海瓜子多少,甚至海產店牌子上寫的海鮮產地與漁法多麼胡謅,都能一一訂正。關於海產店的時價,因為每尾魚的重量都不相同,季節、離節慶近不近也都會影響價格。
時價是客人得時時知道市場價格的簡稱,如果客人不知道,則變成海產店時空與良心的秤價。
「走啊,吃海鮮。你不是海鮮達人嗎?」太太說。
「對啊對啊對啊對啊。」岳父岳母小姨子兒子女兒都一同回應。
要跟我吃海產店,我會點鳳梨蝦球(想吃沒味道的發泡蝦仁與美乃滋)、炒牛肉、炒蛤、炒飯、炒青菜。但這樣點菜,誰受得了。
「是會不會點?」太太說完,將畫好的菜單撕掉,丟到裝蝦殼魚骨的垃圾桶,自己走到海產攤的冰櫃與活物櫃前。
怎麼能輸?我追上去。
「姐姐,請問你們的波士頓龍蝦多少錢呢?」太太把點菜阿姨叫成姐姐,嘴甜價格會甜嗎?
「波士頓龍蝦不要在聖誕節至春節前後吃。」我小聲在太太耳邊說。
「為什麼?」她聲量不變直接回。
「什麼為什麼,妹妹你要哪一隻?」點菜阿姨也用甜甜的嘴回應。
太太指向舉起大螯的深綠色波士頓龍蝦。我評定她選中的是七百到八百克的大小(可惡啊,怎不選小隻的比較便宜),一秤,七百五十克,阿姨說這隻一千。
貴啊,不要啊,我回去煮給你吃啊。內心的呼喊怎樣都喊不出口。一喊就會被說摳。
「我不要吃七/八波龍,姐姐,我吃別的好了。」她看著我扭曲的臉說出七/八波龍四個字,她笑,點菜阿姨的臉沉了一下。
專業啊,不愧是魚販之妻,能講出行話:那是波士頓龍蝦與重量的簡稱,老婆不愧身為我的老闆啊,我的內心戲又演了起來。
「那要吃什麼呢?」太太說。點菜阿姨手上的原子筆不斷按壓,聽起來很煩,只要客人一說話就會停止按壓,準備寫菜單。
「海白蝦是哪一種?」我跳出來說,說這句話是要給點菜阿姨直拳,她如果說是冷凍櫃那盒宏都拉斯的養殖白蝦,我就不點。
她指向釣魚冰箱內的黃褐色紅腳的香蕉蝦,那是台灣中南部產的野生白蝦。
「我要這個,一斤。」堅定且颯爽地說,頂多一斤六百五,我出得起。
「野生白蝦一斤。川燙、熱炒或清蒸呢?」
「川燙。」我才不給你熱炒偷偷換蝦的機會呢(這想法太過小人,但真的有可能)。
「魚呢?要不要來條紅條做魚湯?或鮭魚頭做魚湯呢?」她轉向太太。
「人家想喝薑—母—鴨鴨啦。」我裝可愛地說,點菜大姐停止按原子筆,我不敢看她,深怕原子筆插入我喉嚨。
裝可愛可恥,但有用,怎樣都不給點菜大姐推薦太太買一尾紅條煮湯。那紅條一看就是菲律賓產的,如果是澎湖產的紅條,一尾就得上千元,怎吃得起?
點菜的過程,我在腦中開啟海鮮的實價登錄以應對時價海鮮。
※ 本文摘自《偽魚販指南》,原篇名為〈時價〉,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