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個壞女性主義者嗎?」中產階級女性陷入一場信仰危機
文/安蒂.柴斯勒;譯/周彧廷
「我是個壞女性主義者嗎?」
回顧過去幾年的部落格圈,年輕、女性化且多為白人女性的女性主義者似乎集體陷入了一場信仰危機⋯⋯然而,有一位作者納悶「做熱蠟除毛讓我成了壞女性主義者嗎?」(懂我意思了嗎?)有一位則問:「女性主義者可以穿高跟鞋嗎?」另一位也問:「美容編輯可以是女性主義者嗎?」又有一位作者也說:「我訂婚了,這讓我覺得自己是壞女性主義者。」無論哪裡都會看到有女人因為自己可能沒有遵循某種神話般的理想,而在網路上擰著自己的虛擬雙手懺悔,承認自己犯下經她自我診斷為女性主義挫敗的過錯,並幻想嗓音尖厲的眾多女先祖朝她降下煉獄之火。(或是經血,有可能喔。)
「有時候我會做一些深怕讓潔玫.葛瑞爾發現我居然喜歡的事,」一位糾結的女子如此說道,接著坦承她熱愛高跟鞋和一九五○年代那種俗氣的家庭主婦服裝。這現象開始成為一種公式化劇本:不管談哪一種主題──集中胸罩、庸俗的戀愛小說、無劇情色情片等等──總會有個女人思索著她對上述主題的興趣,是否多少會抹殺她對性別平等的基本信念。而且它還具有展演性(performativity),彷彿公然地自我鞭笞就等於全然縝密的分析,不過這些文章全都會做出類似結論:這是我的選擇。我是為了自己而做,所以這符合女性主義。但若果真如此,為此在公開論壇上大書特書一千五百字反倒是個奇怪的選擇。就像那些猶豫著向莫蘭坦承犯下除毛罪的女孩們,這類個人抒發看起來有點像是在祈求無意義的赦免。如果你喜歡高跟鞋,就穿吧。如果你想穿上白紗結婚或觀賞女人被一大把陰莖噎死,繼續做壞壞的自己吧。但不要把關於這種事的個人抒發拿來負荊請罪。
這種類型的文章正是市場女性主義的最大勝利:女性先是受到市場供給的自由選擇錯覺所影響,然後又把自己獻給媒體企業剝削。這些文章大多是為了非常微薄的稿費所寫,而且幾乎都是因為保證有點閱率才會刊登;它們會出現在靠著每日無數次更新來提升瀏覽量的網站,當成一種充版面的方法,畢竟社會對新內容饑渴不已。
一般來說,年輕女性會透過挖掘自身覺察到的挫敗來回應這種需求,如此一來,她們就延續了一種觀念,那就是女性主義是充滿異性戀霸權、以白人及中產階級為中心的運動,已經變得無可救藥地自負。你也知道,有時候這實在很難反駁這一點。或許某一天,我們會開始看到有男人寫出〈做背囊溝*除毛會背叛我信仰的馬克思主義嗎?〉這種標題的文章,但目前為止完全沒有,這應該會是個請大家別再出來表演請罪的好理由了。
這類文章之所以會助長市場女性主義,不只是因為忽視了其他主題──將焦點牢牢鎖定在聳動且容易行銷的範疇──還因為它們總是以援引選擇收尾,排除進一步深入探索議題的可能。容我講個清楚,這不是在譴責女人對於她們需要什麼才能變得成功、搶手或快樂的混亂訊息感到困惑和衝擊,也不是在譴責去打肉毒桿菌或將陰毛打理得整整齊齊的女人。各種類型的人享受打扮、化妝、塑造風格和追求潮流的理由有千百萬種:家庭及文化傳統、叛逃或依附宗教以及個人表現都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緣由,但「壞女性主義者類文體」揭示的是,個人、單獨且以外表為中心的題材,最有可能是既已升格為賦權場域,還遭指謫是背叛女性主義之片面觀念的事。
文化評論人蘇珊.波多(Susan Bordo)指出,這種為之辯解的反射回應是「聲東擊西的喧囂」,把焦點從問題根源(消費文化、歷久不衰的不平等)轉移到病徵上。[11]我們並非憑空存在,我們的選擇當然也絕非如此。利益導向的媒體及企業所創造並傳播的文化理念,會大大影響我們對身體做出的、理應自由的選擇,以個人抒發文章的篇幅就將它合理化,遠比嘗試改變它輕鬆太多了。
註釋
[11] http://www.public.iastate.edu/~jwcwolf/Papers/Bordo.pdf.
※ 本文摘自《他們用女性主義幹了什麼!》,原篇名為〈毛骨悚然的美〉,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