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也青春】歴史/命運的錯擺——廖彥博談史景遷的《胡若望的疑問》

文／陳蕙慧
本文原載於作者臉書，經同意後轉載

我最早讀到史景遷的《胡若望的疑問》是唐山書店的版本，那時候給我留下的強烈印象，在後來讀到麥田版的《婦人王氏之死》，再次重現。
當時，除了《追尋現代中國》，我還沒有讀到更多史景遷的著作，但隱約覺得史景遷對「人」的興趣，高於時代與事件，構成歷史的要件是「人」，尤其是放大了的小人物，在大時代的變動中，提示了許多血肉靈魂的立體空間。
後來，史景遷關於人物的歷史著作一部部出現，我也像追星一樣，一本本買，有幾本來不及讀完，可是首次讀到的「胡若望」，始終是我心裡的疑問。
他的遭遇，行為舉止，是一個謎團。
去年年底，史景遷去世，我便想邀請專攻歷史、擁有多本著作、譯作的廖彥博來談史景遷的作品，而彥博竟然也選了《胡若望的疑問》！

彥博的精彩領讀摘要如下：

一、彥博表示當他在思考想要談的書單時，第一個跳出腦海的是是他在大學時讀到的《胡若望的疑問》。
這本書的經典性在於它很能代表史景遷的治史和寫作風格。
此外，其實很多人在讀本書時會產生許多問號，因而書名很有意思，不只是「胡若望的疑問」，也是「很多人的疑問」。

二，這個現象在剛開始讀時就出現了，彥博指出，書中一開始的場景是巴黎瘋人院，胡若望已經被拘禁兩年。
胡若望，是一個不會說歐洲語言，只會說廣東話和官話的中國人，被關在遙遠的歐洲，被大家視為瘋子，直到終於有一位在中國住了20多年的神父來看他，把他保出來。
他見到會説中國話的神父，開口的第一句話是「為什麼要關我？ 」這個便是胡若望的提問，一下就破題了。

三、為什麼史景遷要選擇胡若望這個人，運用各種史料呈現他的遭遇，彥博表示，簡單來說，胡若望的所有事蹟，我們都是從帶他到歐洲的傅聖澤神父留下來的大批資料裡看到的。
（這一點已經夠特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卻有頗為詳盡的資料，被仔細保存下來）
史景遷從傅聖澤神父留下的大量筆記、書信，重現胡若望的出發前後及過程的經歷，包括他到了歐洲以後一些瘋癲的行徑。
從這裡面，我們可以看出神父和胡若望兩人擺在一起，也是一種歷史/命運錯誤的安排。

四、若是撇開時代背景，神父是一個學者性質比較濃厚的人，來到中國後很想要透過對中國文化的理解與整合，擴展天主教的教義，也擴展信徒。
其中一個很重要的論點是，他認為《易經》裡提到很多近似於上帝和耶穌 的概念，這是一個很重大的發現，而他的其他同僚對中國經典的理解都是錯的，他想要針對這個發現進行更深入的研究。
無奈傅聖澤神父常常被撤走，他覺得他是遭受一些同儕或上級扯後腿，因而希望調回歐洲時能夠繼續從事該項研究，買了四千本左右的中國書籍要帶回去，光是打包就有14大箱。

五、他需要一個粗通文墨 聽得懂他指令的中國人來幫忙整理資料，後來有人跟他推薦了胡若望。
光看胡若望這名字就知道，這是天主教在中國，利瑪竇是在明朝萬曆末年以來宣教的成果。若望取自John，為天主教的教名。
彥博強調，對傅聖澤神父來說，他心心念念想做的就是把中西文化的經典結合，告訴中國人說，你們很多的經典裡面就有上帝的恩典。
他想要找一個類似研究助理的人來幫他，條件是年過四十，稍有學識的中國人，但他第一次見到胡若望就大失所望，即使過了200多年還是可以從他留下的字跡裡看出來。

六，傅聖澤神父非常失望，他說胡若望黑黑的，邋遢，眼神裡透露出落寞，好像對什麼都沒有興趣，儘管如此，在確實需要人手下，他以重利引誘允諾會帶胡若望去朝見教宗，胡若望便答應了。
誰知道他們兩個擺在一起 是一種命運的錯擺。在胡若望出發不久，他就去跟神父說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上帝給自己一個特殊使命，心中都是天使，天使在叫他的名字，對他說「你終究要去見中國的皇帝，引介天主教給皇上知道，讓宗教遍佈整個中國」。
從神父的紀錄裡看來，神父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神經病，而且胡若望不僅嚴重暈船，什麼事都不能做 還跟胡言亂語，於是神父埋頭於他的經典研究中，不太理會胡若望。

七、在整艘船裡沒有其他人會說中文的情況下，胡若望常常對大海自言自語 ，此後他的行徑越來越難以理解，也種下了後來他到歐洲之後所作所為的因子。
他覺得沒有人要理解他，他就隨心所欲，做自己的主人，也因此釀下悲劇。後來有人稱他為「東方的唐吉軻德」。
史景遷在敍事中展現出歷史學家嚴謹的態度，並沒有加入自己的評論，他只有在前言說到，他其實是很同情胡若望的，可是又說他不得不佩服傅聖澤神父。這又是為什麼呢？

最後，彥博提醒，胡若望的這趟歐洲之旅，距離鴉片戰爭之後用強制簽訂條款來傳教還有100多年。
在這100多年之前，在中國人眼中是怎麼看待西方和西方的宗教？史景遷以令人著迷的文筆來敘述呈現整個時代的氛圍，讓我們可以讀進去，擁有一種「沉浸式」的閱讀體驗，提供我們理解十九世紀西方帝國主義對中國侵略之外，更早的一段歷史描述。

是的，「沉浸式」的閱讀體驗，在《胡若望的疑問》和「讀者心中的疑問與追索」，來回激盪。

更多精彩內容，歡迎收聽本集的「經典也青春」，作家、同時也是知名譯者的廖彥博領讀《胡若望的疑問》。

IC之音竹科廣播播出時間：週四上午8:15(首播)、週日下午14:00(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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