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如自由真有什麼意義,就是告訴人們他們不想聽的
文/王惀宇
「假如自由真有什麼意義,就是告訴人們他們不想聽的。」──喬治‧歐威爾,英國作家
我被安排參加一場基層員警的座談會,那場會議的主題是徵詢基層員警的意見,看有什麼需要採購的裝備,或許能夠列在下一年度的預算中。
「等一下長官問你們要什麼,就全部都講雨鞋。」就座時,組長壓低聲音告訴我們。
「雨鞋?雖然我們確實沒有,但應該有更要緊的東西吧?」同行的同事問。
不過,組長只是神祕兮兮地眨眨眼。
會議開始,台上長官一一對在座的單位提問。
「A 分局,你們對於採購裝備有什麼意見嗎?」
「報告長官,我們覺得採購辣椒噴霧能幫助我們執勤。」
「辣椒噴霧啊?不錯,不錯,但這個需要很多的研究,我們希望採購一些能真正符合同仁需要、能立即提供給同仁使用的東西。那麼 B 分局呢?你們有什麼想法?」
「報告長官,目前雨衣不敷使用,希望能夠讓同仁都有各自的雨衣。」
「雨衣啊,不過應該不是所有單位都缺吧?我們希望這次的會議是能夠準備大家都需要的東西。C 大隊有沒有什麼想法?」
「報告長官,我們覺得防護裝備可以再改善。現在防彈衣都有些破──」
「這些要花很多時間,我們可以未來再討論。我再說一次,我們希望能增加同仁需要的東西,也能在明年立即供應給大家使用。那麼 D 分局,你們覺得要採購什麼?」
還不等我們回答,組長直接大聲地說:「報告長官,我們要雨鞋!」
「雨鞋!很好!我覺得這會是大家需要的。我們就需要這樣有建設性的意見。」
眼看長官如此讚賞,後面的單位也都學乖了,紛紛回答雨鞋。
「我早就打聽好他們要什麼了。」組長得意地對我們說:「他們本來就是要買雨鞋,也早就編好預算了,只是要開個會,讓警員背書而已。」
所以,他們其實不是想知道基層員警要什麼。原來,我們想要什麼不重要,但讓我們說出他們想要的,很重要。
沒有人在意基層警員的意見
隔了幾年後的某一天,祕書室例行性的要徵求改善行政效率的創意提案。祕書室把意見書發給各派出所。
學長把公文交給了我。「惀宇,你比較有想法,有沒有什麼點子?」
我想了一下,目前警員的信箱容量只有 500 MB,我問過其他公務員朋友,大都有 2GB,甚至連大學生的信箱都有 1GB 了,而各業務單位又常寄一些業務宣導,動輒 20 MB 的簡報,信箱一下就塞滿,沒辦法使用。
「如果增加到 1GB,大家應該會比較方便吧?」我把這個想法提上去。
一段時間過後,學長又跑來找我。
「惀宇,祕書室說你那個提案不行啦。沒有創意。」
沒有創意?這是現在沒有的議題,不是既有創意又務實嗎?不過想想,不被採納也在預期之中,但至少幫學長把公文結案了。
「祕書室要我們重新提意見。」
所以你問基層意見後,嫌它不好,然後要基層繼續想符合你心意的提案?基層的意見都已經提了,不採納就不採納,退回來重寫的用意又是什麼?「我准你提出意見,但這個意見沒有我同意,不准出現」嗎?
經過幾次這樣的事情,我大概瞭解了。沒有人會在意基層警員的意見。
長官問你「有沒有意見」,並不是真的希望你講什麼;但如果你真的不識相地提出意見,這可是對長官嚴重的侮辱,表示你在質疑上級的決策與管理。
我們沒有講話的權利。
※ 本文摘自《活得像個穿制服的人:我是警察》,原篇名為〈言論不自由──警察沒有說話的權利〉,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