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姊妹》:妳和我之間沒有什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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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凱瑟琳.史托基特
我們的家庭女傭,荻米崔,以前常說,仲夏在密西西比採棉花大概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休閒活動,如果不把採秋葵──另一種扎手的低矮作物──算進去的話。荻米崔同我們說過她小時候採棉花的種種故事。她大笑,然後舉指朝我們猛搖、警告我們千萬敬而遠之,彷彿我們這一群出身富家的白種孩子除了抽菸喝烈酒外,還可能陷入採棉的萬劫不復境地似的。
「一連幾天,我就是採棉花。然後我低頭,發現身上竟然起了水泡。我趕緊讓我媽媽看了。我同她都不曾見過黑人讓太陽曬得起水泡。那是白人的玩意呀!」
我那時年紀小,還不懂這故事其實並不好笑。荻米崔出生於一九二七年的密西西比州蘭普金鎮(Lampkin)。她生不逢時,出生時正值大蕭條時代之始。這樣的出生時機,讓孩童時期的她,深刻體驗到身為一名貧窮黑人佃農女兒的點滴滋味。
縱然兄姊拒絕承認,但我確實是同荻米崔最親近的一個。只要有荻米崔在身邊,沒有人敢動我一根寒毛。她常要我站在鏡前,說道,「妳很漂亮。妳是個漂亮的女孩兒。」雖然事實並非如此。
我父母在我六歲時離了婚。荻米崔對我於是更形重要了。每回母親又出遠門,父親便把我們安置在他當時經營的汽車旅館裡,讓荻米崔過來照顧我們。我常常趴在荻米崔的肩上哭了又哭,想念母親想念得發起了燒。
「妳合該在這裡。同我一起,」她說道,拍拍我發燙的腿。她的手總是冰冰涼涼的。我看著大孩子們玩牌,對母親再次遠離一事釋懷不少。我已找到歸屬的地方。
《姊妹》故事純屬虛構。雖然如此,我在寫作期間卻經常思及我家人對這本書的可能觀感、還有荻米崔又會怎麼想──雖然她早已過世多年。我戒慎恐懼,深怕自己已然越界,擅自以黑人聲音發言寫作。我害怕自己未能完整描述這段影響我生命甚鉅的關係,這段情深意摯、卻屢屢在美國歷史與文學作品中遭到刻板印象扭曲誤解的關係。
我也害怕自己說得太少。對很多在密西西比為白人家庭工作的黑人女性來說,生活之困頓尤甚;此外,更多白人家庭與黑人幫傭之間的情深義厚,也遠遠超出我有限的時間與筆墨之所能。
我僅能確知以下:我從不妄自認定自己知道身為一九六○年代密西西比黑人女性的真實感受。這是位在黑人女性薪水支票另一頭的白人女性永遠無法確切了解的。可嘗試著去了解卻是人性最基底而不可或缺的一環。《姊妹》書中有一句話,我由衷珍視:
這不就是這本書的重點嗎?讓女人們了解,我們只是兩個人。我倆之間並沒有那麼多不同。遠遠不如我想像中的不同。
※ 本文摘錄自《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