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夏民用功讀世界】那些變成怪物的孩子們
昨天深夜騎車回家,看到一個男人帶著一隻超級肥大的哈士奇在遛狗,內心忽然想起一個名字,娜卡露露。
那時候放學都會去打電動,《侍魂》也曾經是我最愛的,但我的最愛是三代用雨傘那隻,只要遇到操作狗的娜卡露露,我就會有投錢接關的心理準備。那時候,每次在外面一個人打格鬥電玩,像是《快打旋風》、《格鬥天王》、《餓狼傳說》、《侍魂》、《英雄榜》之類的,都會因為旁邊有人投幣按下start按鈕、畫面上出現here comes a new challenger的瞬間,胸口升起一股顫慄之感。偶爾被高手(像是小說家徐嘉澤)電得罵罵號,那時除了被屠殺之感,還會有一種想要比他更強的執念,這也是一種上進心吧。
後來,大台電動少了,我又不喜歡網咖的環境,畢竟射擊遊戲或slg實在不是我的菜,便慢慢忘記了這種興奮的顫慄感覺。今年三月四月,我分別看了兩部電影,那種很久不見的顫慄之感又回來了。
東昊影業發行的《少女離家記》描述五姊妹遭遇逼婚壓力的始末,透過一個又一個姊妹(主動或被動)的離家,去描述女性在土耳其社會裡每天都必須遭遇的壓抑。劇情簡單,衝突逼真,那一種少女攀爬在理智邊緣可是隨時就會掉進黑洞然後拿槍掃射的感覺,不像是日本特攝恐怖片那種少女身上裝了電鋸然後大開殺戒的爽快,那種壓抑與爆裂,讓我在看電影的時候,覺得深深顫慄。

後來,我看了佳映娛樂發行的《愛人怪物》。一名國小孩童看見有人被拖去近郊,因為好奇或討伐不義的念頭,跑到了現場,卻變成一場霸凌大戲的觀眾。被霸凌的人是同志,下半身被鐵棒打到殘了,而目睹一切的小男孩內心也殘了。回到家,他的父母離異,父親充滿慈愛卻會瞬間暴走還是個木工,天知道會不會拿電鋸作些什麼。而無法忍受家暴的母親逃了,留下他一個孩子,慢慢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同志,在家得面對老爸要他當個男人並且痛罵母親的一切,走在外面深怕自己變成當年那一個被打到半身不遂的受害者。內外交迫的壓力,讓他的身體出現了異狀……
我都還記得,剛看完這兩部電影時胸口傳來的不舒服,因為我好像目睹了一個個小孩──無論是那五個姊妹或是那一名後來藉由《Buffy the Vampire Slayer》式的特效化妝而遁入安全境地的少年──被自己的父親深深傷害,而母親總是缺席。這些孩子們尖叫悲鳴,就算狂力奔跑跑到肺都快要爆炸了,但就是沒有辦法脫困,就是被關在那裡,如果必要,他們絕對不會排斥在牆壁上寫上一個個恨字、怨字、死字然後點火燒毀一切。
真實的暴力不一定都是面具男人拿著電鋸或是開山刀亂揮,真實的恐懼不一定會要你赤腳在山林中奔跑或是摸黑在房子裡對抗外敵,真實的傷害更不一定會讓你被挑斷腳筋或是斬斷手掌,有一些更幽微的東西會傷害你玩殘你,你會被逼著站起來,去行動,去推開加諸在身上的一切。你會這麼作的,因為你知道,再這樣下去,就是死掉。
然後,你就會變成他人眼裡的怪物,格格不入的,渾身是血的怪物。
幸運的怪物,打完一場戰就退休,不幸的怪物,打完一場戰就被牠的製作者附身,去製造更多怪物……
打電動的時候,看見挑戰者在你旁邊坐下,看電影的時候,看見劇中人在面前哀號失控,你起了雞皮疙瘩,這就是顫慄,是他人的修羅場,但不是你的日常。是安全的臨場體驗,但這樣的體驗,會讓你經歷瞬間的小小的死亡,變得稍微柔軟一點,因為你會清楚,那些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傷害,都有可能在一個人心上挖出一個窟窿,把人變成怪物的。
我們都在怪物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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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讓你咻咻咻的人生編輯術》,在人生還沒轉為怪物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