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為什麼我們會入戲太深?
文/理察.大衛.普列希特
有些人為電影《油炸綠番茄》裡蘿絲(Roth)的死而哭;還有一些人在看到小說《哈利波特》裡鄧不利多(Dumbledore)教授被殺時流淚。我們在看悲傷的電影或書的時候會哭,是因為我們設身處地去想像故事裡那些英雄們的感覺,彷彿他們的痛苦就是我們自己切身的痛苦一般;我們跟著笑,我們也為影片中的怪物和心理變態情節感到害怕,就好像他們威脅到了我們一樣。這些是每個人都有過的經驗,但它們是如何產生的呢?
答案很簡單:我們能夠感同身受,是因為他人(在現實世界或電影裡)的感覺喚起了我們心中相同的感覺;而這很可能不僅存在於人類。
根據德瓦爾在麥迪森研究中心的觀察,母獼猴法恩的姊姊顯然也感覺到法恩的痛苦和恐懼。然而,即使能與他人「感同身受」或「心有戚戚焉」是如此理所當然,對科學界來說,直到近幾年,這仍是個完全無解的謎。令人驚訝的是,第一位提出具有科學說服力的學者,在其所屬的專業領域之外仍然鮮為人知。
賈科莫.里佐拉蒂(Giacomo Rizzolatti)經常被人們和愛因斯坦相提並論:蓬亂的白髮、嘴上同樣蓄著的白鬍子,以及臉上狡黠的微笑。不過他們的相似處不僅止於外表。對許多腦部學者來說,這位活潑開朗的義大利人是學界裡的佼佼者;他將腦部研究推向一個新的層次。
里佐拉蒂工作的所在地帕瑪,是歐洲最古老的大學。一九九○年代初期,里佐拉蒂身邊的腦部學者從事一項很不尋常的研究。他們知道,特定的行為具有「傳染」的效果,發笑、打哈欠、甚至談話者的身體姿勢,都能立刻引起對方的模仿。在某些猿猴也出現相同的現象,某些種類甚至以喜歡模仿聞名。不過研究人員偏偏決定以一種一般來說不會模仿同伴的豬尾獼猴作為研究對象。
里佐拉蒂和幾位較年輕的同事,將電極接到一隻豬尾獼猴的腦部,然後把一粒核桃放在地上,並觀察當猴子快速伸手抓取核桃時某個行為神經元如何反應。至此一切都算正常,不過,這時驚人的情況發生了:研究人員把同一隻猴子放到一片玻璃後方,這次牠抓不到核桃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里佐拉蒂的助手伸手抓取核桃。這時猴子的腦部發生了什麼現象呢?當牠注視別人拿牠的核桃時,相同的神經元產生反應,就像牠之前自己伸手去抓核桃一樣,雖然牠的手並沒有移動,牠的精神卻想像了這個動作。科學家們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無論猴子是親手完成某個動作,亦或只是精神想像了訓練師所做的動作,其神經細胞都做了完全一樣的工作。
關鍵就在鏡像神經元
在此之前,從未有人觀察腦部如何模擬現實裡沒有發生的動作。里佐拉蒂發明一個新的概念,他把這個在被動想像時卻如真實行為般於腦部引發相同反應的神經細胞稱為「鏡像神經元」,一個新的神奇術語就此誕生了。如果人的腦部對於我們的「親身經歷」和只是「認真觀察並感同身受」的反應沒有差別的話,那麼這不正是了解我們社會行為的關鍵嗎?
至少鏡像神經元是其中一個重要部分。它位於額葉的前額葉皮質,一個稱為「腦島」的區域。然而這個腦島卻不同於「社會中心」,也就是到目前為止所說的「腹側區」。荷蘭格羅寧根大學的腦部學者不久前在「聽到聲響」和「鏡像神經元發出信號」之間發現了有趣的關聯。當人聽到開飲料罐氣泡冒出的聲音時,腦中的反應就跟他自己開飲料罐完全一樣;也就是說,單憑聲音就足以讓人經歷到整個情況。而那些在實驗裡腦部反應特別活躍的受測者,也是自認為特別能與他人感同身受的人。美國多位學者研究有社交障礙的孩子們。他們發現,自閉症的孩子顯然在鏡像神經元上有問題,不是過於微弱就是根本沒有啟動。
我們還不確定,鏡像神經元作為我們「感覺的導演」是否能在往後的實驗中得到證實,因為這方面的研究尚在萌芽階段。不過,對鏡像神經元的理解很可能幫助我們理解同理心、語言,甚至社會行為和道德。
在我們物種發展史裡,道德具有規範群體的社會生活的目的。為了使其運行無礙,群體成員必須能夠適應其他人、設想他們的感覺甚至他們的思想。顯然鏡像神經元可以讓人們能夠為他人著想。無私或利他行為根深柢固到讓人類不僅會幫助別人,而且還感受到「幫助別人是值得的」。當我們安慰一個哭泣的孩子,擁抱、撫摸、甚至讓他歡笑時,我們也會充滿喜悅。
然而,得到回報的感覺從何而來呢?當我們做出道德行為時,是什麼讓我們感到滿足?如果我們請教腦部學者,他多半會指向一個很小、卻非常特殊的腦區,也就是我們在討論感覺時曾提過的「杏仁體」。它是腦中的「快樂與不快樂中心」,對它的研究成果比鏡像神經元要豐碩得多。
許多研究團體發現,友善的臉能引起左邊杏仁體強烈的反應,產生好的情緒和樂趣。陰沉或威脅的臉則特別會刺激右邊杏仁體,產生恐懼和不快。這類結果都能在核磁共振圖上看到,而且很有啟發性。當然,核磁共振圖只能捕捉即時的影像,無法呈現出影片;不過,讓別人高興會給我們好心情,這似乎是顯而易見的。對方的笑容和臉上散發的光彩,是我們做好事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