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舉手】自由與禁錮的辯證──讀蔡素芬《別著花的流淚的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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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舉手】自由與禁錮的辯證──讀蔡素芬《別著花的流淚的大象》

文/楊子霈

蔡素芬最新的短篇小說集《別著花的流淚的大象》,文字簡潔精準,以十篇小說兩兩一組,情節互涉,參差對照,呈現多層次、多面向的人生思考。

作者刻意讓每一組的對照方式不盡相同,使之不那麼工整呆板,有的是同一事件兩方觀點的詮釋,比如〈往事〉、〈如煙〉這一組,以高雄地區為背景講述一段早逝的戀情,分別從男性與女性敘事者的觀點來追述;有的則是和某人有關的另外兩人,各自展開自己的人生故事,比如〈妳在哪裡〉和〈山徑〉,分別採暗戀老闆的旅遊女記者及老闆妻子的觀點敘事。

〈妳在哪裡〉中三十六歲的女記者長時旅行各地,已現疲態,開始辯證旅行與家的意義,結尾老闆突然電召,漂流的情感終於略有著落; 〈山徑〉則寫老闆妻子藉由遁入山區做社工服務,回味一段早夭戀情,結尾不顧丈夫簡訊拋棄手機,似乎想從婚姻中出走,進入與走出情感的對照十分有趣。

全書許多篇章都在探討自由與禁錮,比如〈紗層裡還有紗層〉,〈瓶蓋裡還有瓶蓋〉這一組。

〈紗層裡還有紗層〉寫為人作嫁衣的單身女裁縫,因為栽進裁縫的手工樂趣中,而忘了當初學裁縫是為了彰顯自己身形的初衷,也就過著日複一日單調重複的一人裁縫店生活。直至受託裁嫁衣,才忍不住將自己裹進紗層裡,洩漏對婚姻的想望,這樣的結尾既象徵走入婚姻像作繭自縛,然而即使不在婚姻裡,日復一日被工作纏裹,不也是另外一種作繭自縛?人生於何種處境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抑或追尋自由將轉徙流離、充滿風險,並非人人可消受,所以許多人才自願安居於婚姻或工作的厚繭裡?令人不禁想到鴻鴻詩句:「人生有很多的自由,但我們在乎的只是一點點。」

〈瓶蓋裡還有瓶蓋〉則講述離過婚的女顧客,好不容易重獲自由,又興高采烈走入第二次婚姻中,其中還懷著對最早初萌戀情的緬懷,女人心事如同層層瓶子套疊,且拴緊瓶蓋,莫測難解。單身女裁縫與再婚女顧客的對比,那麼不同,對安穩的渴求,又那麼一致。

對自由與禁錮的探討,還可見開篇〈別著花的流淚的大象〉,與結尾〈大象的生日〉這一組。開篇〈別著花的流淚的大象〉,敘述動物飼育員面對日漸衰老的大象與母親,受到遊客與強勢妻子的粗暴對待,難置一詞,只能想辦法止住對方的淚水,禁錮在人生困境裡動彈不得;結尾〈大象的生日〉,則從動物園裡大象的觀點來敘述長長的一生,經歷與母親分離與長期被禁錮的命運,以母親臨別贈言:適時逃跑,逃不掉的話,就要順從,這是保命的唯一法則。來支撐自己度過漫長的禁錮生活,讀來令人鼻酸,從動物觀點來看待禁錮與自由,視野更為寬廣,更為悲憫,也似乎更能呈現某種生存的真諦。

綜合言之,這是一本雖然文字素樸,卻充滿巧思與設計的短篇小說集。短篇小說集各篇情節互涉的設計,前已有之,但兩兩一組,則頗具新意,使情節對照之下更具張力,主題探討更深入而具辯證性,是本書的成功之處。寧靜輕淡的文字下,流動著熾烈深刻的情感,也是引人入勝之處。而小說對人生困境的叩問:妳在哪裡?處於什麼樣的人生困境?自由嗎?若不自由、應如何自處?最最警醒世人。

所謂的自由?

  1. 兩個媽媽的七年:改變我們的不是愛情、婚姻或孩子,也不是我們自己,而是時間…
  2. 成為母親之後,才想起自己曾經很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