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迷藏的要素是「消失」,剛剛某個還存在的人,突然間就不見了。

文/卡洛琳.艾瑞克森

當我的孩子們還很小的時候,我會用手遮住臉,和他們玩躲貓貓。幾年後,捉迷藏成了他們最喜愛的遊戲之一。他們不是第一個依循這種模式的兒童,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兩種遊戲已貫串了一代又一代人,且在全世界各地以不同的變體存在。有趣的是,這兩種遊戲都建立在「消失」的要素上。剛剛某個還存在的人,突然間就不見了。這當中存在某種刺激的成分,甚而潛藏著恐怖的意味。兩種遊戲的基本前提,都在於知道消失的人並不是真的不見了,他很快(相當快)就會再出現;還有一項並未明說的共識:參加遊戲的人並不是故意要嚇壞彼此,而是希望彼此都能安然無恙。一旦缺乏這些基本前提,一場失蹤的刺激就不再帶著好玩的成分,而是真正的恐怖了;《失蹤》一書的情節,正是如此。身為作者,令我入迷的正是遊戲與瘋狂、歡笑與恐怖之間這道輕薄短小的界線。

失蹤》自一場看似相當稀鬆平常的家庭郊遊起筆。葛麗泰、亞力士和女兒絲蜜拉搭小船前往湖中小島;到達時,葛麗泰選擇留在船上,而亞力士和絲蜜拉則登上小島玩耍。他們一去不回。最後,連葛麗泰都登上小島,卻找不到他們。她到處找了又找,但亞力士和絲蜜拉就這樣神祕、不著痕跡地消失了。《失蹤》一書,就是葛麗泰對真相的追尋。她追尋的當然是關於亞力士和絲蜜拉遭遇的真相,但同時也是關於童年時期一起創傷性事件的真相。那起事件與當下的失蹤記之間,是否存在關連?在各起事件中,葛麗泰究竟扮演了何種角色?在內心最深處,她到底是誰?她又究竟想扮演誰?

在大部分的敘事情節中,葛麗泰都是孤身一人。劇情就是圍繞著亞力士和絲蜜拉,但他們卻仍不見蹤影;讀者只能想像或臆測他們在哪裡,以及他們為何失蹤。若有人問起,這是一本其中兩個主角幾乎從頭到尾都一直缺席、不在場的書,那麼寫作這樣的一本書,有什麼感覺?我的回答是:我並非採取這樣的觀點。我並不認為自己寫了一本關於兩名不在場角色的書;我所寫的,是關於一個人,她歷經一場失蹤記,內心有什麼樣的變化,在她周遭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在我的意識裡,葛麗泰毫無疑問是《失蹤》的主角。

全世界的人都習慣男性位居故事的中心。男人是英雄,將世界從其他同為男人的壞蛋手中拯救出來。女人很容易被削減為被保護或被征服的次要角色。對此現象,絕大多數人都不以為意,我們早已習慣、滿足於這種故事。然而男性很少落居邊陲角色,也正因為如此,人們較易因此提出異議。《失蹤》中的男性亞力士當然在故事中有著核心地位,但他同時也是個次要角色,因為追根究柢,這並不是他的故事,也不是孩子絲蜜拉的故事,這是屬於葛麗泰的故事。缺席與孤獨,就是全書情節的重要先決條件。

亞力士的失蹤,乃至於他的缺席是本書的先決條件,讓葛麗泰能夠、且勇於使自己更接近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看透當中毀滅性的模式與壓迫。她在孤獨中,才見到了真實的自己,而就我的經驗,現實中的情況也常是如此。我們生來就是要與他人交會,但與此同時,有時孤獨是我們面對、審視自己的先決條件。對葛麗泰而言,這樣的審視絕非易事。

她被吸入一道充滿困惑、黑暗的迴圈。若以保守的眼光審視書中情節,她在失蹤記後的行為相當詭異。她怎能如此怯懦,她為何不打電話報警?許多讀者在開頭就會問這個問題。一部分讀者對葛麗泰相當氣惱,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就像我的經紀人曾經說過的:她可不是為了討好讀者而生。

正如我先前提過的,故事裡的壞蛋與英雄常常都是男性,男性也被刻劃、賦予許多不同的性格特徵。他們可能富有英雄氣概或殘暴無比,可能是家族中的支柱或放蕩的種馬,可能很有吸引力或侵略性。相反地,女性通常必須美麗、富有同理心、順從,她們絕少被賦予外貌醜陋或行事風格缺乏變通的權利,更絕對不能是位不稱職的母親。葛麗泰和這種刻板的女性形象並不相容。然而,若讀者願意給她和這段故事一個機會,決定全程跟隨,我絕少聽到後悔的抱怨。他們事後會發現,事情的實質和表象,也許並不真正相符。假如實質和真相相符,其中也是有原因的。

現在,我的子女已經長大。他們仍然會玩捉迷藏,只不過這種情況越來越罕見。一如書中情節,遊戲中的任何事物都是無法完全確定的。你會回來嗎?我能找到你嗎?當然,這是構成遊戲、大家心照不宣的要素;而隨著故事情節進展,讀者也逐漸釐清亞力士和絲蜜拉的遭遇。但就在遊戲結束、當你讀完全書、真相大白之際,所有人物再度浮現你眼前,仍有兩個問題懸而未決:你還是失蹤記上演前的那個你嗎?而我還是失蹤記上演前的那個我嗎?

非常興奮這本書能夠在台灣出版,衷心希望各位能享受這個故事,如同我十分享受它的寫作過程一樣,謝謝。

本文介紹:
失蹤》。本書作者/卡洛琳.艾瑞克森;譯者/郭騰堅;出版社/奇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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