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生活的世界,就是一本豐富複雜的大書。」──專訪楊富閔
Photo Credit: 楊富閔

「自己生活的世界,就是一本豐富複雜的大書。」──專訪楊富閔

文/犁客

「2010年我在唸研究所,出版了《花甲男孩》;」楊富閔說,「後來《花甲》改編成電視劇、現在《我的媽媽欠栽培》要搬上舞台,我忽然發現時間也過十年了。」

看到相當年輕、像個學生的種楊富閔,總有種他還是「文壇新秀」的錯覺,「雖然不覺得已經過了這麼久,可是時間就很快;」楊富閔笑道,「當年覺得唸書的重要性大過於出書,畢竟才在唸研究所,還在學習,所以重要的是學位、拿到學位後就繼續往前走,不覺得出書對生活會有什麼影響。但我發現這十年來出書和生活產生交互作用、交纏在一起,比重越來越大。」

當年不認為出書會對生活有什麼影響的研究生,現在已經即將完成博士學位;楊富閔從小就喜歡寫,不過並沒有為了寫而忽略生活的其他部分──他是個有計劃的人。「因為喜歡寫,所以要做時間規劃呀;」楊富閔說得理所當然,「小學時四點多回到家一定會先寫作業,這樣我五點多把作業寫完之後,就可以寫自己的東西。五、六年級的時候寫了很多,會把整枝原子筆的墨水都寫完,我還記得每寫完一枝我就把筆別在長尺上,看起來像飛機。」

彼時楊富閔寫的內容大多是從電視卡通學來的奇幻情節,但發生地點會是自己熟悉的家鄉台南。「把想像的東西擺進安定現實的場景裡頭,我就會問自己『那會怎樣?』,藉想像與現實交錯而出現情節。」楊富閔說,「其實那時整本寫的都是人物對話,現在回頭看可以說我當時在練習寫角色,不過讀起來比較像是我的自言自語。」

這種自言自語在國小五、六年級達到高峰,中學時戛然而止。「沒時間寫了;」楊富閔的語氣和剛提到「學位/出書」時一樣,「大家都注重升學嘛。」

要印垃圾袋請找我

塗鴉停止,但楊富閔很清楚自己偏好語文方面的學科;大學唸了中文系、參加文藝營之後,楊富閔開始頻繁投稿文學獎,也開始頻繁得獎。「我參加文學獎的時間集中在大學時期,到台北之後就停止了;」楊富閔說,「某個角度來說,《花甲男孩》像是那些得獎作品的作品集,是我和『文學形式』對話的結果。」

關於「文學形式」的想像,是上大學之後一點一滴累積出來的,「我覺得與其決定自己要寫哪種『流派』,決定自己『怎麼寫』是個能有更多討論的題目;」楊富閔想了想,「作者的用字會反應他的語文養成,寫不同題材就需要模擬不同語境。像我在小說裡使用台語的方式,有些人會覺得不正統,但也有些自己不會講台語的讀者表示:他們可以明白我在講什麼,甚至覺得聽得到角色說話的聲音。我的做法其實像從前的『歌仔冊』,借用漢文去反應聲音。」

這樣的創作過程彷若一種實驗,楊富閔認為「文學」應該不斷被重新定義、自己仍在持續「練功」。「所以我很喜歡不同類型的邀稿,」楊富閔笑著說,「例如今天如果有人找我寫稿、說是要來印垃圾袋的,我一定會接──要在垃圾袋上寫什麼啊?這個光想就很好玩啊!」

對楊富閔而言,這種不受限於載體、依著表現形式而變化的創作心態,幾乎是從幼年塗鴉時就出現的選擇,「那時都寫在筆記本上,我會去文具店買全白的空白筆記本,不能有線,覺得這樣想像力才不會受限。」楊富閔比手劃腳,「後來發現可以把活頁本的線圈這樣一直轉轉轉轉出來之後,我實在太驚喜了──這表示我可以改變筆記本厚度,決定筆記本要變厚還是變薄,我還為了這個去買了打洞機。沒有什麼是絕對的,可以說變就變。」

堅持使用空白筆記本的習慣持續到現在,「我會在意筆和紙接觸的感覺,後來改去買畫畫用的素描本,紙會是圖畫紙,寫起來的感覺就不一樣;」楊富閔解釋,「現在回想起來,除了不喜歡頁面有格線限制之外,我覺得在空白紙上寫東西,其實也像在畫畫。」

生活就是閱讀的來源

從中文系學生變成台灣文學研究所碩士,而且即將拿到博士學位,楊富閔談起自己的文學及創作養成過程,卻幾乎沒有沾染學院氣息。「我不會開書單要學生去讀什麼作品,但如果是有志於創作的學生要找我討論,那我就會請他先交作品過來。」楊富閔表情認真,「我認為持續寫是必要的,如果要討論創作的話,光是讀過某些經典是不夠的,好歹要自己試過創作,才知道要討論什麼嘛。」

雖很少指定經典書單,但楊富閔的確會鼓勵學生讀一種作品,「回去看自己從前寫的東西,就算是為了學校作文課寫的作業也好;」楊富閔說,「時間過去、視角抽離,自己成為自己讀者之後,可以從過去的作品裡整理出脈絡,會從裡頭看出一直沒變的想法。」

楊富閔認為自己就是個極佳的例子,「我現在回頭看自己六年級時的日記,會覺得很有趣,我可以從裡頭看到一些自己現在仍然很在意、繼續在創作裡出現的題目,因為我認為生活的點滴就是寫作的素材。」

的確。與楊富閔聊到閱讀養成時,他坦言小時候雖然愛寫,但認為自己並未刻意挑選閱讀標的;而從楊富閔的創作歷程來看,可以發現,從塗鴉練習的幼年時期到正式成為得獎作家的現在,楊富閔的作品就是從他的生活裡長出來的,他熟悉生活各個面向的滋味,生活裡的種種於是都成為
養分充足的創作土壤。

「生活本身就是我閱讀的來源;」楊富閔表示,「我一直覺得自己生活的世界,就是一本豐富複雜的大書。」

楊富閔告訴你:

  1. 終於看到一部戲,人物不是在講對白,而是在『講話』。
  2. 對年幼的我而言,騎樓是童年發生的所在,只有騎樓才能體現挨家挨戶四字之精髓⋯⋯
  3. 我們都有一個做什麼事都行的老母,也都有一個欠栽培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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