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吳翛 Wu René

毛刺深處,硬核存在:許瞳的《刺蝟登門拜訪》

文/白樵;人物攝影/吳翛 Wu René

立秋過,九月的臺北讓人體感不適:擁擠,喧囂,窒悶。開著Google Map,來回在連雲的細巷,苦尋不著店家時,膚上的汗漸漸摻入塵埃,最後在臂彎上凝成一層半透明的膜。薄薄的,半液體般的質介,阻隔著人與城市,人與人。

咖啡廳露天陽台細箭竹般的屏障另端,是許瞳與其工作夥伴。初次會晤,卻可先由臉書,Instagram與《裙長未及膝》、《刺蝟登門拜訪》二書熟悉眼前這名穿天陰綠洋裝,手提白布包的二十歲少女。

可一一道來她的高中點滴,知道她用Moleskine筆記本,喜歡是枝裕和,陳綺貞專輯裡有感的歌,是〈躺在你的衣櫃〉,修圖時以VSCO找出恰好色調。但,這就足以解釋許瞳嗎?

毛刺塑形

裙長未及膝》裡那已完成的進行式,之於初次翻開書頁的任何人依舊滾燙,然而之於我,它卻如兩年前代謝的斷肢,靜靜在海溝裡長成一具新的軀體。如今它活蹦亂跳,甚至要爬過我的身體。
――〈寫在之前〉

何謂真實?何謂「我」?存在主義式「我們如何能理解他者」命題是許瞳的重要反思。《刺蝟登門拜訪》跳脫散文,小說與新詩框架,更模糊虛與實的界線。

許瞳以為,討論虛構,要看我們如何定義紀實。

「在自己的定義裡,文體好像不是這麼固定。我在生活當中所目睹,感受到最真實的,是事情本身。但為了還原或重塑,會加上虛構成分。」她說。

小說式的虛構,是想透過某人的樣子,忠實呈述某件事。「可是讀者會覺得這樣子滿微妙的。」她補充道。

身分認同,共感,成為他者,模仿。此書也體現後真實世界,二十代在多重社群媒體交錯使用下,對按讚數,瀏覽人次,分享度等依存心態。不被他人認同的心理情緒,是否意味政治不正確?創作者除了對自身作品的肯定外,也在意能否擁有同溫層,是否形象統一。

「大一時,新生中恰有幾名讀者,說我本人與文字好像有點不一樣。我因此恐懼著我是不是沒有符合期待?跟別人想像的不一樣?那他們看到的樣子,跟我自己想成為的的樣子又是相同的嗎?」

暗物質不適:時間軸與地理座標

我討厭十九歲,質數使我感到孤單。這世界依然在搖晃著,那些早我前往二十歲的他們已習慣了日子的顛簸,徒留我一人在街頭恐懼地呼喊。――〈我喜歡的那些人都二十歲了〉

裙長未及膝》中〈高中生的精準〉與本書的〈八月三十一〉,分別從高一與大一新生樣貌為題,然三年時間,許瞳筆鋒由辣轉冷,作家吳億偉曾說的「疏離感」加倍。許瞳不諱言高中時的疏離感,多少帶點理直氣壯。

「那時我自問為何他人沒有感覺到我所感受的?國中時的配置是走廊居中,旁有教室。夏天時,我常常一個人在走廊上,但大家都躲在開冷氣的教室裡。世界上有許多事情在發生,為什麼大家都沒感覺到?」

Gap year,時間的分段,童年的告結,時差,moratorium。斷層性時間亦是本書主旋律。所謂疏離,也可能如許瞳後記自述,源於膽小,一種對未知事物的恐懼。

成長過程中人們變得隨性,不再害怕打針,不再害怕作惡夢,不再害怕床底出現怪獸,而許瞳依然膽小。她害怕著,卻也意味對未知事物的高度敏感。

許瞳自認是晚進入狀況的小孩,在學校,也不是熱衷參與許多事的人。仰賴著別人給予的固定事項:考試,升學,體制;但大學須自行安排移動方向,每日衣著,乃至選課。許瞳坦言自己一開始相當迷惘,沒有固定教室,沒有固定座位,像一直處於遊走狀態。

擁有兩個世界的我,總是健全無憂,甚至營養過剩。只不過兩個世界無法共存:回到某處避寒的冬天,另一處的春天便必須被暫且遺忘。――〈在優養化的城市裡〉

「都市文學」關鍵字,在李進文撰的推薦序中已現。細探許瞳對異地城市之描寫:巴黎,紐約,鎌倉,可發現接連她與城市感官的主要卡榫,非歷史或地理憧憬,而是人。然這層與人的連結,卻是鬆脫,與浮動的。

帶愧歉感逃難似的巴黎之旅。絕非朋友,卻也稱不上主客關係的紐約uber driver。親探電影〈海街日記〉食肆風景,道別摯友時的鎌倉。移動目的成為反娛樂,而每一趟出走都成為下一場別離的心理預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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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為節錄,摘錄自《幼獅文藝 10月號/2019 第790期》;作者/幼獅文化,立即前往試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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