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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體會說話,蟲蟲生長週期也成破案關鍵

一九八七年的夏天,麥可.麥考密克依然不斷抗議自己是清白的,他因殺了多納霍而被宣判一級謀殺罪,判處終身監禁。然而一份針對陪審團的定罪後調查顯示,他們不認為拿長柄大錘殺死多納霍的人是麥可。他們同意檢察官的看法,認為麥可參與了謀殺案的計畫並提供幫助,因此符合起訴罪行。

沒有人因為另外三名前牧場工人的謀殺案而被起訴。丹佛報紙指出,這是因為這幾位牧場工人的都是遊民,社會地位低,也沒有家屬能夠公開要求公平正義,因此政府單位可以輕而易舉地將這幾起案件藏到正義的裙擺下,視而不見。麥考密克牧場的三起謀殺案,就這麼從大眾的視野中逐漸消失,三具屍體被埋在貧民墓園中。然而,並非所有人都忘了他們。

「一定有更好的方法。」湯姆.格瑞芬在一年多之後大聲地自言自語。他有時會和金姆.卡提亞諾討論麥考密克牧場案帶給他的沮喪感。他們兩人都在思索,要怎麼樣才能在反鏟挖土機抵達現場之前,就找來達文波特這一類的人協助案件。回到一九八七年的早餐,史旺柏格和霍普金斯一邊搖頭,一邊想像著轟轟作響的反鏟挖土機像是一隻巨大的盲眼鼴鼠一樣,把所有可能的證據全都毀於一旦。就連夏洛克.福爾摩斯看到這個景象八成都會大驚失色。

傑克.史旺柏格這時五十九歲,已經快要走到職涯的尾巴了。他看起來有一點像聖誕老人,留著雪白的鬍子,有一雙藍眼睛和圓滾滾的肚皮,喜歡使用吊帶。狄克.霍普金斯四十七歲,蓄著小鬍子,比起警察反而更像是英語教授。他們兩人攜手合作,成為全國最好的實驗室之一——阿拉帕霍郡犯罪實驗室——當中的現代化推手。 

雖然兩人已經在執法單位工作了數十年——史旺柏格從一九五○年代開始,霍普金斯則從一九六○年代早期開始——但他們和格瑞芬從未放棄跟上最新的犯罪偵察技術。在他們看來,在明明有這麼多科技與專才存在的狀況下,使用反鏟挖土機尋找埋屍處,就像是用石頭動腦部手術一樣。

他們知道,無論凶手藏起被害者的手法有多謹慎,把屍體或者裝屍體的容器埋起來,都會改變周遭環境。在下雨或下雪後,埋屍處的土壤有可能會下沉。血液可能會吸引不同種類的昆蟲或幼蟲留下蹤跡,就算經過了在數個月甚至數年,尋屍犬依然有可能找出這些蹤跡。專家可以藉由遠端感測設備,或者在土壤上方重新長出來的植被種類和年齡,來找出哪裡的土壤曾被翻動過。

他們三人都曾恰巧遇到、甚至特意找科羅拉多州的學院與大學中的專家,來協助不同的案件,大致上結果都不錯。他們開始羅列有可能協助警方尋找屍體的不同領域專家。

格瑞芬把達文波特舉辦演講的事告訴他們。「他知識淵博,而且不會讓人覺得他講話的態度高高在上。」他說。

史旺柏格想起了丹佛北邊六十英里的科林斯堡,那裡的科羅拉多州立大學中有一位名叫鮑理斯.康德拉季耶夫(Boris Kondratieff)的昆蟲學家。他提起了一名少女在參加派對後失蹤的案件;少女失蹤一個月後,有人在城裡的垃圾場裡找到她的屍體。女孩失蹤當天,有人看到一名年輕男子陪同女孩離開派對,警方將這位男子列為嫌疑人。但受害人是在那天晚上被這名年輕男子殺害的,還是在別的時間點——或許幾個禮拜過後——被別人殺害的? 

史旺柏格注意到女孩的頭骨裡有一些昆蟲,他把這些昆蟲拿去給康德拉季耶夫。年輕的科學家知道這些昆蟲的發展週期,他在推算後給了警方三個日期,說女孩可能是在這三天之中死亡的。他並不知道那場派對的日期,但他推估出的三個日期中,其中第二個正好就是派對舉辦當天。他上法庭作證他推算的死亡日期,最後年輕男子被判決有罪。

史旺柏格說,康德拉季耶夫或許知道出現哪些昆蟲,可能代表這裡有正在分解的屍體。他也提到了之前曾讀到過巴斯與羅德理格斯的研究。 

此外,科羅拉多州立大學的鑑識人類學家麥可.查尼(Michael Charney)和科羅拉多學院的麥可.霍夫曼(Michael Hoffman),也是他們青睞的人選。一旦他們找到了埋屍地點,就需要有人能夠協助辨認屍體身分,並在不使用反鏟挖土機的狀況下,把他們挖掘出土。 

史旺柏格認識一位訓狗師警察艾爾.尼爾森(Al Nelson),他是丹佛西北邊的大型鄉村地區傑佛森郡的副官。他有一隻訓練有素的尋血獵犬可以聞出正在分解的人類屍體。

他們一致認為,有許多警方探員無法利用這些專才,實在是很可惜的一件事。「他們有可能只是不知道外界有什麼資源。」史旺柏格說。但要是他們可以找一些專家一起進行一場實驗呢?或許這些專家能想出比使用反鏟挖土機到處亂挖還要更好的方法,來尋找埋屍地點。

另外兩人覺得這是個絕佳的主意。他們可以邀請科學家與執法人員一起參與。之後他們可以把這次實驗的發現集結出版,讓執法單位的探員能夠用這些資訊來尋找謀殺案被害者的埋屍地點。

史旺柏格想知道他們是否有辦法取得一些人類遺體,拿來埋在偏遠的地區。但他們都不太確定科羅拉多州的法律是否允許他們這麼做,也不太確定若他們把屍體運到郊外的話,大眾會怎麼想。

「那用豬如何?」史旺柏格說。

另外兩個人露出了滑稽的表情看向他。史旺柏格進一步解釋說,他曾讀過一些資料指出,豬是最像人類的動物。牠們的體重與大小都與人差不多;代謝系統與化學成分也相似;脂肪與肌肉的比率也相同;還有牠們的皮膚,與人一樣毛量不多。

「而且沒有人會在意我們是不是埋了幾隻豬。」

他們在一九八八年五月再次提起這個主意,同樣也是在早餐聚會上。他們不太確定要去哪裡找豬來埋。或許可以跟屠宰場或願意協助的養豬場要幾隻豬……不過話說回來,他們也還沒準備好。他們沒有任何可以拿來埋豬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他們還要聯絡想要參加這項計畫的科學家與執法人員。

湯姆.格瑞芬邀請了克拉克.達文波特,後者帶著朋友約翰.林德曼一起來參加早餐聚會。科學家和警察之間的合作關係,可算不上聲譽良好。自古以來,警察就一直在和靈媒與江湖術士打交道,正因如此,警察傾向於警惕地守護自己的地盤,就算來自外界的協助出於好意,他們也會謹慎以待。另一方面,科學家則有可能態度傲慢,或者解釋的內容超出一般警探能理解的範圍。

不過格瑞芬知道,達文波特有很好的方法能跨越鴻溝,在這兩者之間建立橋梁。他擅長在解釋設備運作時,不讓人覺得這些設備聽起來具有太高的技術性或者太過特異。而且他似乎是真的對於協助調查有興趣,而不只是想要領導調查走向。

這三位好友告訴達文波特與林德曼他們想要做的是什麼實驗,並詢問他們是否有興趣參與。兩人都熱切地同意了。五人決定他們應該要在一個月內再舉辦一次聚會,這次要邀請更多科學家和執法人員。

其中一人指出這場實驗將會需要一個名字,一個琅琅上口的名字。他們決定把實驗叫做「地底埋豬計畫」,或簡稱「埋豬計畫」。

他們當時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但正是因為沒有破解吉姆.普蘭斯、吉姆.辛克萊和羅伯特.索瓦許的謀殺案件,鑑識科學的演化樹在這個時候長出了新的分支。無論是誰殺了這三個人,以及當時還被埋在孤寂遼闊的科羅拉多草原中的所有被害人,凶手都還沒有被逮捕歸案。或許凶手永遠都不會被抓住,但也或許有些凶手會因此付出應付的代價。

這是一項非常嚴肅的任務。他們即將要做的,是去邀請許多知識豐富且非常忙碌的人,請他們提供時間與專業知識。

不過,埋豬計畫的成員後來的著名特點,就是態度不會過於嚴肅。正如五人付完帳並起身離開餐廳時發生的事——達文波特突然大笑著說:「我覺得這個計畫開始時,我們正在早餐桌上享用火腿和蛋,實在再適合不過了!」

其他人紛紛在聽到這俏皮話後回以抱怨的嘆息。但這絕不是他最後一次開這些可憐的豬的玩笑。 

十四年後的狀況(二○一五年四月):至今仍無人為麥考密克牧場的謀殺案付出代價,未來也不會有。原因有很多,包括缺乏證據(包括屍體)、受到司法權爭議阻礙、湯瑪士.麥考密克躲在律師身後並於一九九七年十一月身亡,以及麥可.麥考密克說了太多謊,以致於無法找到真相。 

基特卡森郡的地方檢察官包柏.華森在二○○五年重啟這起案件。然而麥可.麥考密克肩負的多納霍謀殺案罪責,卻在二○○六年被撤銷了。他沒有接受再審,在認罪後因刑滿獲釋。 

二○一○年,五十三歲的麥可.麥考密克透過財產清算與取消贖回權詐騙,過著雙重身分的生活,他在該年四月誘拐了一位家住帕克(位於丹佛東南方)的女性生意夥伴。他開車載著她前往格蘭比7,在那裡殺害了她,接著在警察接近時舉槍自盡。

「麥考密克牧場謀殺案只有兩名嫌疑人,現在他們兩個都死了。」地方檢察官華生告訴《丹佛郵報》。「我認為他們一定會受到正義的制裁,只不過被制裁的地點,不在凡間。」

於此同時,「桶中清潔工」一案依然存在,事實上有人重新追查起這起案件。

在我寫下這段更新的同時,死亡調查組織正在調查有關於棄屍地點的最新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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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絕地追凶》,立刻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