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瑞秋・卡森:若我保持沉默,我將不會安心
文/保羅.布魯克[1]
一九五八年,當瑞秋.卡森開始寫下《寂靜的春天》時,年五十歲,在她大部分的職業生涯中,她是美國魚類和野生動物協會的海洋生物學家和作家。但是由於七年前出版的《大藍海洋》大為成功,她現在已是世界聞名的作家。那本書的版稅及其後的《海之濱》,使她能專注於寫作。
對大部分的作家來說,這似乎是最理想的情況:已建立起名聲,能隨心所欲選擇自己想寫的主題,有出版社隨時準備為她出書。她的下一本書很可能就像她前面出的書一樣,屬於同一領域,提供研究上的知識和喜悅。事實上,她的確有這樣的構想;但最後寫出來的,卻非如此。
當她還在為政府做事的時候,她和科學領域中的同事就頗為所謂「農業防治計畫」中廣為使用的 DDT,及其他持久性的毒藥擔心。戰後不久,在確定這些毒藥有危險性時,她就寫了一篇文章,但沒有一家雜誌願意刊登。十年後,當殺蟲劑和除草劑(許多都比DDT藥效強許多倍)對野生動物及生態已造成重大破壞,且明顯對人類有害時,她決心出來說話。再一次,她寫了篇文章投給那些雜誌;儘管這時她已廣為人知,但是雜誌發行人為了怕失去廣告收入而拒絕了她。例如,一家嬰兒食品罐頭製造商宣稱,這種文章會讓使用其產品的婦女產生「無謂的恐慌」。只有《紐約客》雜誌例外,在本書出版前刊載了一系列書中的文章。
因此,唯一的途徑便是寫書,書的出版商才能不受制於廣告的壓力。起初,卡森女士試著找別人來寫,不過她最後決定,如果要寫,非得自己寫不可。許多對她頗為激賞的人,曾懷疑寫這種內容駭人的書,能否賣得出去?她自己也有同感,但還是逕自寫了,因為她覺得這是她的責任。她曾寫信給朋友說:「若我保持沈默,我將不會安心。」
寫《寂靜的春天》花了四年時間,其內容和過去所寫的書不一樣,在過程中也無過去在森洞實驗室或落潮時海岩池中的喜樂,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宗教性的奉獻感。這真是無以倫比的挑戰。在最後幾年,她患了一種病,她稱之為「總合病」。
同時,她也清楚地知道,將遭到化學工業界的攻擊。她不只是反對無選擇性的使用毒藥,她更明白指出,工業及科技界對大自然的態度,根本就是不負責任的。等那些攻擊真的來到時,其殘酷和無禮,可能和當初達爾文出版《物種起源》時差不多。化學工業界花了數千萬美元,企圖打擊此書,抹黑作者,把她形容為一個無知、歇斯底里的女人,只想把地球拱手讓給昆蟲。
幸好這次攻擊產生反效果,製造出出版商買不到的宣傳效果。有一家大化學公司企圖阻撓此書的出版,宣稱卡森女士對其產品的說詞是錯誤的。她並沒有錯,所以書如期出版。
對這些騷擾,她絲毫不為所動。同時,受了《寂靜的春天》直接的影響,甘迺迪總統在他的科學諮詢委員會中設立了一個審查小組,研究殺蟲劑的問題。審查小組在幾個月後做出報告,完全證實她的理論。
瑞秋.卡森女士對她的成就極為謙虛。在書快要完成時,她寫信給一個好朋友,說到:「拯救生物界的美,一直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事;而且人們對這世界無知而殘暴的破壞行為,也讓我感到深惡痛絕……現在我相信,我至少提供了一點幫助。」事實上,她的書對「生態學」的產生助益很大。在當時,生態學還是不為人所知的一門學問,如今卻是人們非常注重的,也致使各階層政府制訂了保護環境的法規。
在《寂靜的春天》出版後二十五年之中,她所貢獻的,不只是在歷史上占了一席之地。這本書正如 C.P.史諾(C. P. Snow)所說的是「兩種文化」之間的橋梁。瑞秋.卡森是個理性,受過良好專業訓練的科學家,同時也具有詩人的洞察力和敏感度。她對大自然有她引以為傲的深厚情感。知道得越多,她對大自然「讚嘆」得就愈深。因此,她成功地使一本描寫死亡的書成為對生命的禮讚。
今天,讀她的書使人了解到,她寫的不只是迫在眉睫的危機;此書的意義其實更深廣得多。她把我們從用化學物質毒害地球的危機中喚醒,同時也讓我們看到在很多方面(有些在她那個時代還鮮為人知),人類也在降低地球上的生活品質。《寂靜的春天》將繼續提醒我們,在現今過度組織化、過度機械化的時代,個人的動力和勇氣仍然能發生效用;變化是可以製造的,不是藉著戰爭或暴力性的革命,而是改變我們對世界的看法。
註釋
[1]保羅.布魯克(Paul Brooks)為瑞秋.卡森女士之編輯暨人生摯友,他曾替瑞秋.卡森寫傳記。
※ 本文摘自《寂靜的春天[典藏版]》【編輯序】,原篇名為〈寫在書前〉,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