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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常藉機盯我:「連學生服裝都無法管,哪有資格當老師?」

文/陳胤

我慢慢啜飲著咖啡,慢慢翻閱小蘭她們的交換日記,咖啡變得有些沉重,這場景,也是注定要在此時此刻上演嗎?

小小辦公室,擠了兩個年級的導師,有點吵雜。有的八卦,有的訓話,有的叫來一整排學生背書罰寫,加上不時的電話聲響,像是菜市場般熱鬧,這些雜亂景象,有時一杯咖啡就能將它褪色消音,從我眼底慢慢淡去,彷彿一支獨自播放的黑白默片……這濁濁人世,咖啡是必須的,如何保持清醒的姿態,不淪為不入流的傀儡演員,是我每天的修行,當然有時咖啡是不夠的,還需要一些詩,就像此時,我不自主在腦海偏僻角落構思詩句,像堆積戰備存糧般……

我這位置,剛好是最角落,旁邊有個門,後來封死了,於是變成堆積雜物之地。我就笑著跟同事說,我名符其實被邊緣化了。或許在高層眼裡,我就是那雜物無疑。也好,這反而是我最佳的偽裝,反正我也習慣從邊緣看世界,這樣視野最廣,隨時可抽離或介入,是人生最大的優勢。當然這也是我自己的孤僻世界。

得知這不幸的事情後,一些同事紛紛來慰問阿月,進退應對之際,她心情隨之漸漸平復,但也累得趴在桌上睡了。

比起小蘭,彩虹的問題大得多了,交友狀況也較複雜,蠻棘手的。我對彩虹的了解,都是從阿月那裡得知的。平日,只見她一頭男生短髮,灑脫自信,熱情開朗的樣子,身邊總是一群哥兒們跟隨,沒見過她在校園落單獨行。連被阿月叫來訓話,也有人陪在外頭等候。

她雖常進出訓導處,除了上次去找小蓉要錢的事較大條外,也沒做過什麼大壞事,大都是服裝或遲到的小問題。性格上,與小蘭的文靜剛好強烈對比,唯一相同的是,她們都不喜歡穿裙子。

但這是學校規定的制服,因此她們常被處罰,不過她們似乎鐵了心,寧可被處罰也不穿裙子。學校,也因此藉機常來盯我,或對外嘲諷我:「連學生的服裝都無法管,哪有資格當老師?」其實學校自己也消極處理,原因是太多人反彈,根本無法執行,所以盯我根本等於打臉自己。

針對性找我碴,吾班學生就受牽連,阿月因與我友好,她們班也常遭池魚之殃。有回我就氣到對豬頭嗆聲:「學校如果統一懲處標準,我一定配合執行,不要有的有事,有的沒事,有時有事,有時又沒事,我常看見學生不穿裙子,甚至穿便服大搖大擺從訓導主任旁走過都沒事,這樣我要如何要求學生……」

「要從每個導師做起啊,我會再要求一下訓導處……」他官腔官調說。

聽了就火大。他在當訓導主任時就是這模樣,我故意嘲弄他。

先不說執行標準,「制服」這東西我根本無法認同,那是軍國主義的遺毒,穿不穿制服與正常教育內容無關,也與個人品格無關,國中又不是軍隊,穿什麼制服!反而不穿制服才是教育的內容,學生要學習找到適合自己個性、風格與身材的衣服,這是審美教育,不是嗎?

至於說到「上衣要紮進去褲裙」的服儀規定,簡直令人吐血!你能找到比這個更離譜的規定嗎?有的學生較胖,根本紮不太進去,即使紮進去了,國中生活動力強,動兩三下就跑出來了,若因此而懲罰他,合理嗎?這規定違反人性,當然無法執行,無法執行卻又訂為校規,整天在台上重申無法執行的規定,只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又給學生看笑話而已。

所以,期初校務會議,豬頭剛上任,想說改朝換代了,我就提臨時動議:

「若不能廢掉制服,至少改款,改成不用紮進去的設計,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但,誰鳥我啊?這就是我孤獨的原因。

每個新任校長,我都會講一次教育建言,不要一開始就否定人家,是我習慣性的誠懇。只是,幾乎都是換來失望與一些石頭。

想想,當然囉,若因此改過來,豈不是等於肯定了我的能力與用心?這樣,是不是也就少掉一件可找我碴的東西?你看,我還體恤他們做官的辛勞,三不五時苦思改革方案,教育部是否應該頒個大獎給我……

豬頭微微笑了,你猜他怎麼說嗎?他說:「建議是很好,但這是柳中的傳統,我不能才上任就把制服改了,茲事體大,我可承擔不起啊!何況有些學生都是穿哥哥姊姊的舊衣,這樣家長會講話,要從長計議,例如先到社區國小溝通……」

「豬頭那種長相,笑起來還有小酒渦超噁的……」

這是彩虹在日記的話,還真貼近我的想法。圓圓的頭,禿禿的髮,黑黑的臉,細細的眼,朝天的鼻,再加上金框的眼鏡,以及奸巧的笑……其實,噁心的不是這些表象,而是那顆隱藏在內裡的邪心。

對了,真不好意思,還沒跟你說柳中的制服長成啥樣子。其實你猜也知道,老樣子:男生,深藍短褲,白上衣,冬季換成長的卡其裝,藍外套;女生,藍裙白上衣,冬季是深藍長褲,卡其長衣,藍外套。深藍、慘白與卡其,在台灣歷史上的意象,就是威權黨國,加上軍國的顏色。

※ 本文摘自《狗臉歲月》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