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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架載滿三百人的飛機墜落,歐洲領袖們決定對俄採取行動

文/吉姆.修托;譯/高紫文

烏克蘭政府官員及其俄羅斯盟友愈來愈耐不住性子。二○一三年十二月十七日,亞努科維奇總統前往莫斯科與普丁總統會晤,亞努科維奇請求普丁協助,兩人同意一項聯合行動計畫。之後的幾天,鎮壓行動不斷惡化,在一個星期內,執法人員包括警察、金雕特警隊和所謂的內衛部隊,人數倍增到超過一萬人。第一個遭到不知名人士毆打致死的抗議人士出現了,抗議行動領袖記者車諾沃也被打到住院。然而,示威人士並未因此退卻,反而前往亞努科維奇總統的官邸門口抗議。

一月時,烏克蘭的立法機關通過了後來被稱為《德古拉法》(Draconian Laws)的法案,加強對公共示威與其他犯罪行為的刑罰,包括戴面具。更糟的是,警察開始朝抗議人士發射橡膠子彈和葡萄彈,有抗議人士遭到毆打與綁架,一月又有三個人遭到殺害。基輔的警察和執法人員數量增加了兩倍,高達三萬人。18

在華盛頓,大家愈來愈擔心會發生類似天安門事件的屠殺,事實上,俄羅斯內部確實在討論要採用這樣的手段來鎮壓。後來調查發現,俄羅斯似乎真的擬訂了軍事計畫,打算派戰車進入廣場,並且用直升機運載特種部隊,利用垂降攻入聯合大樓,直搗抗議人士的總部。

「俄羅斯的計畫中,有一段任務說明讓我覺得格外像俄羅斯人的作風,就是『一定要找出反對派政治人物亞采尼克(Yatsenyuk)、克里契科(Klitschko)和提揚伯克(Tyahnbok),全都殺掉』。」皮雅特回憶道,「斬草除根,以防春風吹又生。」

克里姆林宮打算屠殺示威人士和烏克蘭的獨立派政治領袖。

克里姆林宮變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普丁認為抗議人士及其領袖的一舉一動,都是華盛頓出手干預。打從一開始,俄羅斯就懷疑是美國所策劃的抗議行動,不僅歸咎於整個歐巴馬政府,甚至認為希拉蕊尤其罪大惡極。這樣的想法後來導致普丁個人對美國國務卿希拉蕊滿懷敵意,進而在二○一六年干預美國總統大選,協助希拉蕊的對手。

影子戰爭

二○一四年二月底,烏克蘭一樁接著一樁地發生事情,速度異常地快,由此可知俄羅斯正在執行影子戰爭,一覽無遺。這一連串的連鎖反應速度驚人,咄咄逼人,從獨立廣場到克里米亞,再到東烏克蘭,很快就會進入歐洲的天空。

二月二十二日,亞努科維奇逃離烏克蘭,把克里姆林宮視為衛星國的烏克蘭丟給抗議過後出現的親西方政府,普丁認為這次抗議是美國精心策劃的政變。

二月二十三日,俄羅斯舉辦索契奧運的閉幕典禮,普丁盤算要用這場斥資鉅額的活動來向世界展示更加強大的新俄羅斯

二月二十五日,第一批後來被稱為「小綠人」的部隊出現在克里米亞。

又一次,美國政府和許多美國國外政策機關又被打得措手不及。

三月十八日,第一批俄軍入侵克里米亞不到一個月後,普丁在克里姆林宮發表演說,大膽挑釁,正式宣布要併吞克里米亞。

「在人民心目中,克里米亞始終是俄羅斯的一部分,無法分離。」普丁說,「這個堅定的信念是奠基於真相與正義,代代相傳,歷久彌堅,風雨不改。」
 
正當美國和歐洲對於該如何處理克里米亞的事還猶豫不決,俄羅斯就開始執行下一個侵略行動。在東北方,就在東烏克蘭與俄羅斯交界的地區,莫斯科採用類似兩個月前入侵克里米亞的模式。四月,就在俄羅斯正式併吞克里米亞時,烏克蘭軍隊和親俄分離主義份子在頓巴斯(Donbass)地區,爆發武裝衝突,是誰在替分離主義份子撐腰,毫無疑問。

接著,在八月,俄羅斯聲稱俄裔烏克蘭人又遭到攻擊,公然發兵進入烏克蘭。入侵克里米亞六個月後,俄羅斯展開二度入侵主權國家烏克蘭的領土,二度侵犯歐洲主權國家的邊界。

這次一樣,美國官員仍舊在爭論,俄羅斯發兵入侵東烏克蘭,俄羅斯軍隊和俄羅斯情報機關參與多深。

「我們激動熱烈地全力分析烏克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皮雅特大使回憶道。

美國情報機關沒預料到俄羅斯的行動,再度遭到猛烈抨擊。然而,烏克蘭的官員和百姓開始擔心遠遠更加可怕的事情:俄羅斯會併吞整個烏克蘭,二戰結束後蘇聯併吞烏克蘭的歷史可能會重演。

烏克蘭總理擔心自己會被俄羅斯入侵者殺害之際,美國和西方的官員卻還在爭論該如何應付。歐洲各國意見分歧最嚴重,英國和法國主張強硬回擊俄羅斯,德國與莫斯科的商業與外交關係最為密切,因此極力呼籲大家要忍耐。

有些歐洲外交官認為,只有美國領導階層可以讓西方團結起來對抗俄羅斯的侵略行動。

皮雅特記得有一次緊急會見一位波蘭外交官兼老朋友。

「他說:『拜託,老久,你得繼續呼籲領導階層,因為如果美國不出面領頭,歐洲也不會站出來,這樣歐洲就沒辦法團結了。』」皮雅特回憶道。

然而,美國領導階層在那年夏天並沒有具體行動。美國和歐洲盟友大都仍舊爭論不休,而俄軍卻一方面加強掌控克里米亞,另一方面在東烏克蘭強奪更多領土。

墜機

直到一架噴射客機從歐洲上空墜落,麻木不仁的美國和歐洲領袖們才被嚇醒,這項罪行實在太過駭人,俄羅斯人犯案的證據實在太過明確。

從二○一四年七月十八日抵達墜機現場的那一刻起,亞歷山大.何格及其來自歐洲安全與合作組織的團隊發現自己身處前線,負責查明真相。連續三個月,他們天天回到這裡,逐漸哄騙俄羅斯的「小綠人」,討價還價,想辦法更加深入延伸數英里的墜機地點。他們不是墜機調查人員,他的團隊裡沒有人探視過任何墜機現場,但他們是唯一能推斷出真相的正式觀察人員,調查這樁看似愈來愈像滔天大罪的事故。

墜機現場宛如人間煉獄,每個死者的掉落過程和運氣不盡相同,有些屍體支離破碎,或燒得面目全非,有些則掉到地上,看似完好無損。

「我試著想像那架飛機上所發生的事。」他說,現場的畫面仍舊歷歷在目,「目睹屍體、殘骸和燒毀的地區,我不禁想,死者在死前是什麼狀況?他們當時在做什麼?他們在睡覺嗎?他們有任何感覺嗎?他們有感覺到墜機嗎?」

何格走在主要的殘骸區時,看見一排座椅,呈現完全垂直的狀態,有幾名乘客還繫著安全帶坐在椅子上。

「有幾具屍體,我們看不見任何明顯的傷處,看起來完好無傷。」他說,「他們臉上沒有痛苦的表情,或許現在由於情緒的關係,腦海裡的畫面模糊了,但至少當時我是那樣覺得。」

MH17 班機上滿載著到亞洲度假的家庭,小孩的比例特別高,機上有兩百九十八名乘客和機組人員,其中有八十個小孩。何格自己也有三個孩子,現場景象令他痛苦萬分。

MH17 辦到了俄羅斯併吞克里米亞和入侵東烏克蘭辦不到的事:讓歐洲領袖團結起來,一致認為俄羅斯發兵侵略烏克蘭實在太過分了,更廣義而言,可以說是侵略歐洲,如果不逼俄羅斯付出適度的代價,俄羅斯將會更加無法無天。決定怎樣的代價才足以嚇阻俄羅斯,始終是西方領導人的難題。

美國和西方表現不及格的地方在於反應的速度和強度,西方盟國意見分歧,首先是對於俄羅斯的責任,接著是對於俄羅斯的意圖,接著是對於嚇阻進一步侵略的最佳對策。美國領導人很慢才看清實際情況,對於克里姆林宮會鋌而走險到什麼程度,意見分歧。最後,即使美國和盟國終於對俄羅斯的罪責達成共識,也沒有出手處罰和嚇阻俄羅斯,其實,他們至今仍舊在爭論該如何回應,而美國總統帶頭呼籲盟國應該安撫俄羅斯。

在二○一四年和現今,皮雅特大使都明確表達失望之情,而且對於自家政府的反應感到遺憾。

「要是當時果斷實施制裁,要是我們能說服歐洲人嚴肅以對,實施制裁,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我永遠無法知道。」皮雅特告訴我。

從一開始就缺少一個元素,那就是美國的明確領導。

「我抵達基輔時,」皮雅特說,「上級給我的指示是:由歐洲發號施令。」

註釋
18 Ibid.

※ 本文摘自《影子戰爭》,原篇名為〈俄羅斯特種部隊「小綠人」〉,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