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行老二,你像一隻半透明的水母,很少被關心
Photo Credit: unsplash

排行老二,你像一隻半透明的水母,很少被關心

文/葉揚

回到民宿,已是凌晨一點。
在那之前,他們在路上騎車兜風,繞著遠路,看到有營業的小吃店,或是便利商店,就停下來隨意吃點東西。
「遇到心情低落的時候,我就會想一個畫面,稍微安慰自己一下。」袁實恩嚼著麵說話。
「什麼畫面?」
「媽媽在晚上走進房間,幫我蓋被。」
鄭安然笑了,「原來你是媽寶啊?」
「什麼是媽寶?」
「依戀著媽媽,沒辦法順利長大的小孩。」
「不是嘛,是因為我是家裡的老二,有個哥哥還有個妹妹。小時候,在我醒著的時候,媽媽很少關心我,我都躺在床上假裝睡著,等她深夜的母愛爆發……。」
「喔,原來是這樣。」鄭安然安靜下來,不再笑嘻嘻地接話。
「妳怎麼了?」
「沒事,只是你說的事情,讓我想起來,小時候,我也是很少被關心的孩子。」
「是嗎?」
鄭安然點點頭:「因為我妹生過病。」
「但在喜宴裡,我看到妳父母都跟妳挺好的。」
「他們關心的,比較多是我的表現,我的成就……。」
「那還是比我幸福,」袁實恩吞了一口青菜,「小時候,只要是跟我有關的事,爸媽什麼都無所謂,好聽一點是我自己決定就好,難聽一點,就是他們也不在乎我要幹嘛……。」
「是嗎?」
「我爸爸替哥哥英文名字取作Charles,媽媽把妹妹叫做Elizabeth,都是英國皇室的名字。」
「那你呢?」
「他們忘記幫我取了。一開始是說要給我的姨婆取名字,姨婆拖了一陣子,忘了,我的英文名字是進學校後,老師給的名字,先是幼兒園老師取了一個名字,一年級老師覺得不適合,又幫我換成另一個名字。」
袁實恩搖了搖頭,幾十年過去,他還記著這樣的事。
「總之在家裡,我是半透明的。」袁實恩下了結論。
「像一隻水母。」鄭安然說。
「什麼?」
「你是半透明的,像一隻水母。」
袁實恩歪著頭想了一想,接著不以為然地表示:「我是不知道臺灣怎麼樣,但香港有個海洋世界,那裡的水母,超多人關心的……。」
接著袁實恩說了一個紋眉的事。
「有天早上我媽媽去紋眉,那天是我的畢業典禮,她忘了。」
「媽媽紋好眉毛,從美容院回來,哥哥跟她說,今天是弟弟小學畢業,要上臺領獎,現在趕去學校,說不定還來得及看得到,結果妳知道她說什麼?」
「她說什麼?」
「我媽媽說,唉呦眉毛都腫起來了,多難看,算了,不去了,她說完話,照一下鏡子以後,就跑去睡覺……。」
袁實恩說完這個故事,自顧自地笑起來,不知道是因為太平洋的風,還是喝了太多高糖分碳酸飲料的關係,他有好多話想要說。
「那我也講一個跟紋眉有關的事給你聽。」鄭安然露出神祕的表情。
「妳該不會也紋過眉吧?」
「國中的時候,有一次,我跟爸爸說,想要去刺青,刺在脖子這邊。女孩子嘛,那個時期都有點叛逆。」
袁實恩用眼角餘光檢查了鄭安然的後頸,路燈下,只看見她光滑的皮膚,少少的透明細毛。
「妳想刺什麼?」
「我想刺一隻柴犬。」鄭安然轉頭看著袁實恩,「從來沒有人問過我想刺什麼。你知道我爸對我說什麼嗎?」
「他說什麼?」
「我爸爸說,除非妳刺的是背不起來的數學方程式,不然跑去刺青對妳考高中有什麼幫助?」
袁實恩替安然倒了飲料,接著舉起杯子。
「敬我們忙碌的父母。」
鄭安然將杯子高高地舉至半空中,兩人一飲而盡。
秋夜稍縱即逝。
他們躡手躡腳地走上民宿的樓梯,地板很老舊,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袁實恩在鄭安然的房門口前,停下腳步。
鄭安然問:「你要進來嗎?」
袁實恩不想走,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他的腦袋還殘留著昨天辦公室,救護車與天花板水管的畫面。
在氣氛凝結時,鄭安然抓住他的襯衫,靠上前去吻了他。


※ 本文摘自 《安然與實恩》,原篇名為〈第五章 二○一○年〉,立即前往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