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越關注優雅,就會變得越優雅,然後發現真正的優雅並不是一種裝飾,而是一種人際互動
文/普立茲獎得主 莎拉‧考夫曼 Sarah L. Kaufman
我們活在一個我稱為「優雅空白」(the grace gap)的年代。現代人生活匆忙,眼睛和耳朵只專注在手邊的電子產品上,常常心不在焉,無暇注意我們的肢體動作和情緒對旁人造成何種影響。這種高度競爭、缺乏耐心的碎裂社會,在許多方面讓人無法表現得彬彬有禮,善體人意。尤其流行文化助長了羞辱與衝突所帶給人的快感,使得「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變成老掉牙的落伍想法,甚至被視為一種瞎話。近期的社會文化研究者發現,現代年輕人善體人意的能力大幅下降,自戀的情況卻相對地大幅增加。二○一○年美國密西根大學所做的一項研究發現,大學生善體人意的能力比三十年前減少百分之四十,下降最遽的時期是二十一世紀初。另外一項實驗發現,上層階級的人較容易患有「移情缺失」症,也就是說,愈有錢的人,愈無法精準解讀別人的情緒,沒有能力設身處地為人著想,也無法超越眼前現況,了解其行為對大局所造成的影響。
我們對優雅二字的聯想通常侷限於上流情境,如皇室婚禮、國宴、劇院等,以為它指的是高貴的教養,只適用於美國前總統夫人賈桂琳.甘迺迪.歐納西斯(Jakie Kennedy Onassis)這樣的人──賈桂琳的社會地位要求她必須給人留下精心打造過的完美印象。的確,這樣的形象會讓人印象深刻,因為這種優雅有一種冰冷光亮的質地,就像珍珠的表面,讓人過目難忘。
然而,這種裝飾性的優雅對我等凡夫俗女沒有多大用處。
十六世紀末的義大利畫家卡拉瓦喬(Caravaggio)非常偉大,堅持以真實生活為創作主題,所以他的畫風生氣蓬勃,能量躍動,畫筆下的十七世紀聖人各個不修邊幅,赤腳沾著泥土,極為寫實。此外,他畫的人物有些很年輕,還頗性感,比如他會以他所認識且獨鍾的妓女為模特兒,替她們作畫。這些女人的優雅帶著人生風雨的歷練,有點肉欲,有點缺陷,是一種敞開自己,擁抱生命所淬鍊出的優雅。這種經歷人生的酸甜苦辣才培養出來的優雅,最能吸引我。如果造訪美國汽車工業城底特律,把六○年代民權運動相關的重要地標走一遍,或者觀賞一場雜耍喜劇團的演出,你就能見到這種昇華自艱困人生的優雅。而那些在搖滾演唱會搭建舞台、爬到高處懸吊燈光的勇敢工作人員,或是在網球場上、郊區的街角,以及專為帕金森氏症患者所開設的舞蹈課堂,也都見得到這種優雅。
這些場域的優雅──以及科學進展所提供的肢體協助──對笨手笨腳的人來說,不啻一大福音,因為這證明了優雅人人皆可為。透過練習,任何人都能培養出優雅的技巧。
然而,優雅的背後也隱藏著某種東西,這東西經常被忽略,有時就算隱約可以感覺到,也難以明說那是什麼東西。「美的最極致且最高貴面向,就是優雅。」影響深遠的十八世紀蘇格蘭哲學家托馬斯.里德(Thomas Reid)說道:「惟筆者認為優雅難以定義。」對事物下定義是哲學家擅長的事,為何里德碰到優雅就沒轍?
我寫這本書的目的是找出優雅,並好好檢視它。察覺別人的優雅可以讓我們感同身受他們的悠然自在,享受他們的朝氣活力,並且與之和諧互動,來呼應他們,即便他們的優雅是我們想像出來的。但就算如此,光是靠著我們自己想像的優雅,就能創造出奇蹟似的改變。人類是天生的模仿動物,當我們愈關注優雅,就愈能變成優雅的人。下一步就是實踐的問題了。如果可以培養從容自在的舉止與自制力,給予他人溫暖,我們就有可能走起路來宛如葛麗泰.嘉寶。
第三步就是學著心甘情願地接受人生(起碼別表現得那麼痛苦),並開始關懷你身邊的人。
優雅──我說的是那種存在於日常生活,真真實實,能讓人解除武裝的優雅──是有試煉要面對的。最明顯的試煉就是當人生走到低谷,一無所有時。其實,光「留意」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能彰顯出優雅,因為藉由留意,你會看見一些關鍵時刻,像是某些細微的改變、隱而不顯的精心安排,或是不在預期內的體諒理解。因此,我們必須用心去看。
或者,講白了說,就是注視。把注視這個詞加以拆解,意思就是「關注地看」。也就是說,不只是看,而且要看進去,用身體去感受,宛如看著小寶寶奶油黃的溫暖柔髮時那樣專注,彷彿要將那畫面喝進去,吸進去一般。優雅的舉動,就是由內而外所湧現的感受。
透過這本書,讓我們去注視周遭種種優雅舉動,去檢視優雅這種待人處世的藝術,去探討優雅是如何一代傳承一代。此外,我們也可以留意名人的優雅、踉蹌跌倒時的優雅,並研究雕塑、繪畫、舞蹈、科學和神學裡的優雅。
藝術家、詩人和自古以來的偉大思想家,都有一種深具魅力和吸引力的優雅氣質。文學家愛默生寫道:「不具優雅的美,就像釣魚桿沒裝上魚餌。」確實如此,若沒有優雅所具備的一點感官享受和悸動,美麗會變得冷淡,無法真正賞心悅目。以凱薩琳.赫本為例,我認為她的演技令人讚歎,但她並不優雅,因為她的骨感身軀或個性都無法給人任何感覺。她明豔動人,身材很好,外柔內剛,散發出一種精心雕琢的完美,卻沒給人優雅的感覺。原因何在?因為,優雅是一種毫不費力,簡約質樸的恬靜氣質。凱薩琳.赫本氣勢凌人,鋒芒犀利,對演技操控自如,但不夠輕鬆自在。她在電影中給人最深刻的印象是明快俐落的性格,就像輕快的門鈴聲,也像一艘乘風破浪的小艇。
現在,來看看另一個也姓赫本的明星。奧黛莉.赫本那纖瘦的身軀傳遞一種敏銳和自在,能帶給人溫暖,而且她在螢幕上的聆聽表情一看就是真的用心傾聽。此外,她有能力透過五官和協調良好的舞者身軀來表現她的同理心──這也是一種優雅之舉。十九世紀的英國文評家威廉.赫茲利特所定義的女性優雅,恰恰符合這位以《第凡內早餐 》聞名於世的女星。赫茲利特認為,女性的優雅「是一種性格上習有的豐盈狀態,這種狀態乃蘊藏於自身的感官體驗,也就是能自得其樂,此外,也能從外界汲取快樂,這樣的性格比其他的吸引力更讓人難以抗拒。」身材頎長、苗條纖細的奧黛莉確實具有一種樸質的優雅氣質,就像北歐的家具。她的身材不豐滿,卻有著豐盈的個性,加上一雙靈動的大眼與純真的熱情,讓人深信她的五官六感全都敞開、熱情地燃燒著,而且不帶任何價值判斷地活在當下。優雅能讓美麗變得有溫度,讓美麗變得難以抗拒,因為優雅是一種追尋快樂、寬厚仁慈的開放狀態:這就是豐盈。因此,我們會覺得優雅的人能帶給我們某種東西,讓我們和他人有所連結,即便這是我們自己想像出來的,但真正的優雅就是能給人這種感覺。
本文介紹:
《凝視優雅:細說端詳優雅的美好本質、姿態與日常》。本書作者/莎拉.考夫曼(Sarah L. Kaufman);出版社/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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