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學語言開始觀察文化,從到異鄉開始反思家鄉──專訪《剛剛好,最完美!》作者謝夙霓
文/何宛芳
「我是第六年才開始學瑞典語⋯⋯之前是文盲!」謝夙霓說這話的時候,滿臉正經,完全沒流露出一絲玩笑的神情,這不但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境遇,反差更來自於她最近才剛與夥伴Fiona一起出了一本介紹瑞典生活與文化的書──《剛剛好,最完美!》。
不會瑞典語的人如何寫出這樣的一本書?
這段過往,有點沈重。謝夙霓說,會落腳瑞典,純粹是天意,一開始只是陪著先生來瑞典做博士後研究,根本沒打算長住,先生也曾在台灣尋覓教職,但無奈基礎科學領域在台不吃香,反而瑞典的學校張開雙手歡迎,最後夫婦只能選擇出走。當時她還曾在網路上發表了一篇〈消失中的台灣教授〉,點出了台灣博士就業困境的問題,引發不少正反方的爭論。
一個轉折,讓兩人一待就是八年。「這就是異鄉客的無奈阿,」謝夙霓感嘆。
在落腳瑞典的第六年,把兩個孩子都送進幼兒園,謝夙霓終於有時間真正建立自己的生活圈,不再只是繞著先生、孩子打轉;而她選擇的第一步,就是進入瑞典專為移民預備的瑞典語學校。
她回想,當時班上三十個同學,高達二十五個是來自敘利亞;這些同學不但原來在敘利亞的社經地位相對好,難民的身分也讓他們有太多的不得不,必須想盡辦法留下來,相較於缺乏與瑞典人互動經驗而導致對話能力不足的謝夙霓,這些敘利亞同學不但學得快,態度更是積極,對話分組時謝夙霓發現自己竟被排擠了!
為了扭轉頹勢,謝夙霓拿起過去曾經幫朋友聯繫過的北歐雜貨店家名單,開始尋覓交換語言的實習機會,最後,一間古董店收留了她,也意外讓她跟一群資深瑞典人成了麻吉。
「我的朋友就是一群老人,終於不再是先生的附屬品。」
謝夙霓解釋,古董店老闆是個和善的老先生,客人也都是與老闆年齡相近的資深公民,他們什麼沒有,時間最多,還超愛聊天。
每週六上工,謝夙霓都得不停鍛鍊大腦,想出各種對話主題,工作日也成了她瑞典語與文化的大特訓,一週一次惡補各種瑞典的生活、文化、歷史、社會等知識。自從知道謝夙霓跟Fiona一起架了一個部落格介紹瑞典生活後,朋友們更是投入了,不但相當關心寫作進度,還竭盡所能幫忙找資料、翻素材。
「他們很感興趣你做的每一件事情!」謝夙霓笑說。曾有一次謝夙霓應「Readmoo閱讀最前線」之邀,介紹當地的林雪平圖書館,他們甚至主動翻箱倒櫃找出圖書館1992年失火前的珍藏照片!
摸索觀察的角度與評論的語氣,只想達到那一點剛剛好
然而,在一邊觀察瑞典社會一邊寫作的過程裡,謝夙霓自己也經歷了一場翻天覆地的腦內革命。
「書寫對我來說是很艱辛的,」除了是因為自我標準高,總希望多找些資料,這些年來,各種東西文化、觀念衝突的角力也不時挑動她的情緒,多少也影響了寫作。舉例來說,書中關於教育的章節,寫來尤其辛苦,因為她太常把自己不順遂的幼年求學經歷代入,難免流露出對台灣教育體制及教養觀念的不滿與抨擊。
「我媽媽常跟我說,外面的人只看結果,不會看你有多努力⋯⋯,我的大好青春都浪費在背那些中國的鐵路名,然後出了國之後,才發現,甚至那些名稱都是錯的!」
謝夙霓感嘆,自己選擇念中文系,大學與研究所的幾年,都必須時刻跟華人教育的功利觀念搏鬥,相較於她透過兩寶求學所接觸到的瑞典教育理念,實在天差地遠。
謝夙霓說,瑞典的幼兒教育特別重視與四季變化的連結,不同的季節進行不同的休閒,冬天在冰湖上溜冰、秋天欣賞野雁遷徙⋯⋯,點點滴滴都在型塑「生活在世界裡」的真實體驗,向下一代傳達大自然和平共存的態度。
她坦言,筆下寫著這些瑞典的美好,真的很難把自己的悲傷與不滿藏起來,改了又改,最後還是靠著編輯,才將文稿修飾到「剛剛好」。
問她為何要這麼小心翼翼?她才說起過去筆鋒太利造成網友爭論的經歷。曾經,她一度急躁地想用自己的筆推動家鄉改變,不經意的高姿態,反而讓討論失焦,「放火很簡單,但是罵完之後呢?」
為了不讓這本書重蹈覆轍,讓更多讀者可以用平和的眼光,從自己的瑞典經歷獲得看待世界與事件的不同角度,謝夙霓努力學著用理性的筆寫爭議、用故事緩緩帶出制度與議題。有趣的是,這樣的過程,彷彿也呼應著書名《剛剛好,最完美!》的瑞典式世界觀。
「只要這本書,可以為臺灣帶來零點五公釐的進步,我都會很開心。」努力拿捏著剛剛好的那一點,謝夙霓雖然人離不開瑞典,寫得也是瑞典,心裡的掛念,卻始終還是向著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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